旧城咖啡店里，林知远就这样一个人在躺椅里困了很久。
他不是第一次一个人在空落落的店里度过自己无聊的时光了。但是今天的他似乎特别怕这一片片的了无生气。
大概，这就是得而复失的失落感吧。明明他已经给足了诚意，可他们偏偏还是走了……他么的，嫌工资少，价格可以谈嘛！一句话不说就走，算什么？算消遣他？他林知远闲得蛋疼吗？用的着他们拿他们两个来逗自己玩吗？
林知远一肚子郁闷，却舍不得摔摔打打的发泄。而且这个让他无比烦躁的夜晚，他也并不想一个人度过了。
林知远他在黑暗里摸出手机，迅速的拨通了一个电话：“喝酒！老地方！”
说完他便腾的站起身来，无比熟练的把玻璃门上挂上了锁。大概，这是他这段时间以来，重复过最多的一套动作了。
……
南街小吃街上，当林知远骑着电瓶车一路风驰电掣赶到的时候，覃玉已经点好了东西，而且一点没和老王客气，自顾自正搬了一箱啤酒出来。
看到林知远的时候也没有任何客气，只是让他进去拿两个扎啤杯出来。然后覃玉走到了一处空位停下，并且熟练的走到一个不起眼角落，把藏在那里不被人问津的折叠起来的桌子抽了出来。
而当林知远走出来的时候，他已经顺手又拿了两个凳子，已经一个人打开了一瓶啤酒在喝着。
林知远也没有和覃玉客气，自己又开了一瓶和他碰了一下杯后也和覃玉一起喝了起来。
“你那个破店开的怎么样了？”覃玉问道。
林知远环顾了一下周围满满当当的客人，砸吧了一下嘴巴对覃玉说道：“我他么的要是有老王这边一半的人流量，也不至于这个点儿就把你喊出来喝酒，他么的，太阳还没完全落下去呢！”
“现在不和我谈你那些乱七八糟的理想了？”覃玉嗤笑一声，似乎对林知远的抱怨早已经习以为常了，不过他还是笑着摇头对林知远补充了一句：“不过你要真是为了图挣钱，你也就不是你林知远了……”
“合着我就活该饿肚子呗？难道我他么开个店合着就该为了那些狗屁倒灶的东西买单了呗？”听到覃玉的话，林知远愈发显得有些郁闷了，他抽出烟来点了两颗，然后把点的一颗香烟扔给了对面显得一副事不关己表情的覃玉。
“玛德，以前年纪小的时候你总骂我不懂事，现在这几年更绝，他么的，又开始把老子当成了垃圾桶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知道从哪里受点气以后，你都要到我跟前撒撒你的狗脾气，林知远，你说，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你的太多了，到这辈子了都活该被你压得死死的？”
“玛德，你小覃玉什么时候变得那么能说会道了？”林知远有些意外：“呦呵，顺带着脾气也上来了不是……”
“这他么脾气要是这么容易就上来的话，我能这么些年都被你骂的像个孙子似的……”覃玉向着林知远举了一下杯子，神情有些恍惚：“只是慢慢的，我发觉你的道理都太沉重了……好像弱小的我有点背不动了。”
“还好吧……道理说给你，听不听，怎么做，从来都是你的事情……问心无愧就好了……哪有那么多的顾虑啊……三十岁的我们，留给我们的选择本来就不多了。”
“最近学了一个新的词语叫‘高屋建瓴’。这段时间里，我时常会想你说的那些道理，真的都很对，毕竟传承了好几千年的东西如果都是错的，那可能这世上也就没什么东西是错的了……可是试问，哪个讲出这些道理的人，会像你我这般，整天为了生计奔波……小时候，总以为面朝黄土的父辈们像个傻子似的，守着那些卖不了几个钱的粮食，一忙就是一年。可年纪越来越大的我们，好像摆脱了那些荒芜的土地，可是忙忙碌碌的一天又一天，得到的又和他们有什么区别呢？道理当然高高在上，就像提醒他们耕种的太阳，虽然日复一日地照耀着我们，可是它又何曾掉落下来过呢？”
“林知远……你能告诉我答案吗？没有学历，甚至读都读不明白，会点手艺都是烂大街的那种，也没有太多本钱的我，要养老婆孩子，还要还房贷车贷……这个样子的我，除了进厂打螺丝以外，是否还有其他方式逃离层层压在我身上生存的窠臼，去寻找你所谓真理的资格呢？”
覃玉的声音很轻，似乎说的大点声以后，就会被其他的人听到一样。明明他的话足够真诚，却失败的像个压弯了脊梁的稻穗。就像任何东西都可以交易一般，而对于我们来说，沉甸甸的果实似乎需要用更多的东西来交换。
林知远没有说话，因为他好像说不出任何的道理来反驳覃玉。因为没有人应该用一张不确切的未来就圈定自己的朋友必须坚定的和自己同路。
林知远想，自己真的能说覃玉是错的吗？答案理所当然的是不能，可如果让自己认同覃玉的这些话，那自己这么些年坚守的东西又算什么？可是在生存面前，对错的定义似乎已经不那么清晰了，那自己又何必如此自欺欺人的活着呢？
林知远不知道答案，亦或者正是清楚的知道答案，所以他才活的如此纠结吧……
“算了……喝酒吧。现在说这些都没有意义——说到底，不过是你在我身上没看到我所坚持的东西所能带来的经济价值罢了……所以你情愿选择了视而不见而已……不过比起王一来说，至少我们还能在一起喝酒，说起来，我们的这份友谊还算都没有彼此辜负，不是吗？”
说完这句话后，林知远又一次举起了酒杯，等覃玉碰过杯以后才一饮而尽。
酒水冰冷，入口却没有了那时候碰杯的清爽快乐。
就在林知远和覃玉都在彼此沉默着各自饮酒的时候，不远处的人群里忽然爆出了一句娇斥：“你再动手动脚的话，我就报警了！”
普通话在小城的方言里显得有些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