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男人的语气突然变得极是轻佻,姜小萍厌恶地皱了皱眉头,下意识地想说点什么替张洁芳辩白,可男人接下来的话,实打实地惊到了她。
“我打这个电话过来,其实也没别的事儿,就是想麻烦你帮我们跟孙洁芳说一声,别老是不接电话、躲着我们,这没有意义。我们不仅知道她住哪儿,还知道她儿子在哪儿上学,另外她的父母啊兄弟姐妹甚至是……嘿嘿!”
男人突然笑了两声,“您家在哪儿,我们都一清二楚。哈哈哈,不过您放心,现在是法治社会,我们不可能瞎搞的……是吧?就还是麻烦您帮我劝劝张洁芳,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嘛!”
“小萍姐想什么呢?眼睛都直了……话筒怎么也不扣上,一会儿电话该打不进来了。”
张洁芳那天忙活了一下午,总算腾了点儿空,临时出来透口气,她把工作服脱了,里头的深灰短袖早不知道汗湿多少回了,上头一道道显眼的白色汗渍。
姜小萍到现在也记得她当时大咧咧笑着的模样,一点也看不出都快让讨债公司给逼得走投无路了。
张洁芳那天哭了很久,姜小萍还是第一次见张洁芳哭,她没说自己到底是怎么被骗的,只是翻来覆去地说她活该,“都是我鬼迷心窍!”
不过姜小萍也能猜个大概齐,她还记得七夕那天,前台的那一大捧红玫瑰,当知道是有人送给张洁芳的时候,洗浴中心的人个个又惊又喜,因为大家都知道张洁芳的那个前夫不是个东西,以为她终于遇到了良人。
可当听到张洁芳说跟对方是网上认识的时候,姜小萍心里立马咯噔一下子,她拐弯儿抹角地提醒了张洁芳好几句,“还是得多见面儿,爹妈亲戚的多走动走动”。
“他说的元旦放假,到时候来看我。”张洁芳开口道,她怀抱玫瑰花,脸颊难掩羞涩的红晕,在众人善意打趣之下,眼角跟额头的深邃皱纹都明显舒展了不少,笑得好似灌满了甘美的蜜糖,姜小萍也跟着高兴起来。
快到元旦那会儿,张洁芳的情绪明显低落了许多,姜小萍问她是不是跟“男朋友”吵架了。
“……早分了,我……我们不合适。”张洁芳低头嗫嚅道,明显不想多说,姜小萍自然识趣地不再追问,压根没想到张洁芳居然遇上了“杀猪盘”!
“反正我现在兜里一分钱也没了,信用卡也刷爆了,他们……他们想怎么样,就……就怎么样吧。”
张洁芳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泪,破罐子破摔地说,只是这狠话还没落到地上,她紧抿的嘴唇却抖得更厉害了,沾满眼泪鼻涕的双手绝望地捂住了脸,她忍不住又嚎啕起来。
“我真是……那房子本来是想留给……留给继儿以后娶媳妇儿的,现在……现在全完了!”
“我后来找律师,带着洁芳一块去跟那办抵押贷款的公司谈判,才发现那公司根本就不是什么正经公司,放高利贷的还差不多,估摸着跟那‘杀猪盘’的一伙儿也有点瓜葛。”
姜小萍幽幽叹了口气,“前后折腾了得有小半年,高利贷那边才松口,每年十几个点的利息还有滞纳金什么的都给免了,欠款也打了八折,可就算是这样,也有八九十万得还,一个月差不多得一万,再加上她那个花钱大手大脚的儿子……洁芳现在挣的根本就不够,纯是拆了东墙补西墙。”
“……哦,跟我有关系吗?”姜鹤听完她妈的讲述,却只是冷漠地回了这么一句,而后欠身从旁边的架上抽出《同情心的丧失》,就开始故作大声地哗哗翻页。
第二天一早,顶着俩硕大黑眼圈、一看昨晚就没睡好的姜鹤就表示自己思前想后,最终决定加盟洁萍助浴。
比起故作淡定的姜小萍,张洁芳明显是又惊又喜。
“姜鹤你怎么……怎么突然就想通了?”
“我这不是觉得这事儿能挣钱嘛,养老助浴……大有可为!咱们努力做到行业,以后什么v融资啊,还有那个……上市分红……指日可待!”
姜鹤为了增加这句话的说服力,还画蛇添足地做个握拳的手势,画饼技术比起她妈明显略逊一筹,不过这个回答对张洁芳来说显然足够了。
“真能上市吗?那个有点……有点太远了,我现在就想着能多来几个客户就好了。”
张洁芳的手指下意识地绞着抹布,真心有点愁得慌,“可我发了好几天传单,一点用都没有,大家都不感兴趣……按理说不应该啊。”
“确实不应该,这么大的一个小区,不可能就秦奶奶一个失能老人。只是发传单这法子,现阶段可能不合适,很难接触到tart aiene,一个行业或者是品牌的初创阶段,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精准定位并且聚拢ta,老年助浴的行业特性尤其如此。等到以后v入场,抢占市场的时候,就可以大把……”
“那个,鹤儿,你能不能说得……说得稍微简单点儿?”
姜小萍忍不住开口打断了姜鹤,她刚才那几句中英夹杂的话,听起来跟天似的,“我们听不大懂。”
姜鹤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她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那……那就换个说法,妈、洁芳姨,你们觉得一般老人自己会购买咱们的助浴服务吗?”
“……我觉得够呛,他们一听洗一回要399,都觉得太贵了。”张洁芳实话实说。
“这价钱确实不便宜,那您觉得谁会买?”姜鹤主打一个循循善诱。
“老伴儿,还得是……那种退休金高的老伴儿!”张洁芳一下子就想到了张恩民。
“确实。”姜鹤笑着点了点头,“还有呢?”
“还有就是做子女的了,尤其是自己本身岁数就不小的子女。就像我,要是我看到这种,我可能会给你姥儿买。”
姜小萍说着若有所思地顿了顿,“不过也说不定,就……就咱们这个啊,一没个门脸儿、二没个公司执照的,确实有点不靠谱。”
张洁芳听姜小萍这么一说,更是愁眉苦脸,这钱比她之前想的难赚多了,就跟挂在高枝儿上的葡萄似的,光能看见,可根本就吃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