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杨璟竟然只通过盆栽里头那团废纸和装着鳜鱼的碟子,就推断出案子的整个过程,除了牟子才之外,其他人都震惊不已!
江陵府推官陈棋泰尤其惊诧,因为在杨璟要离开之时,他已经认定了杨璟知难而退,宋风雅替杨璟出头之时,他也只是认为这是宋风雅嘴硬罢了。
谁能想到杨璟竟然真的知晓了案子的内情,而从新知府牟子才混在长随们的人群之中,此时突然出现,陈棋泰虽然还没搞清楚案子,但已经猜到这应该是牟子才设下的局,将他们都耍了一回!
杨璟这边除了宗云沉默不语,看不出他是否已经知晓内情外,其他人都是一脸的惊讶和迷惑。
而牟子才本已经有些失望,因为自己设下的布局让杨璟给揭破了,说明杨璟果然名不虚传,甚至于在聪明才智上已经盖过他这个嘉庆年的才子。
可当杨璟点出那张宣纸乃是产自于宁国府的太平冷宣之时,他对杨璟又有了全新的认知。
因为笔墨纸砚素来是坛的风流人物才会去赏玩的东西,狼毫、徽墨、宣纸、端砚,所谓房四宝是也,然而杨璟只是一个出身苗寨的县衙小推吏,竟然也看得出纸张的来历!
其实这也并非杨璟上知天下知地理中通人和,而是得益于杨璟干法医的那段经历。
他对古玩字画并没有太多鉴赏能力,对字画内容也说不出个好歹来,但他曾经参加过一个物倒卖的专案组,对字画材料需要进行检验,为此他还专门进修了材料学的一些课题。
那个物倒卖的案子侦破之后,杨璟也就很少有机会接触这类东西,没想到今日倒是用上了!
牟子才被勾起了兴趣,便问杨璟道:“你怎么知道是我布下的局?”
杨璟只是将掌心摊开,露出那团废纸,牟子才双眼陡然一亮,不由哈哈大笑道:“是本官疏忽了,哈哈哈!”
见得众人迷惑不解,杨璟也不说话,他是想将这个机会让给牟子才,因为他已经知道牟子才的脾性,虽然言语上并不跟牟子才这位新知府太过客气,但绝不能抢牟子才的风头。
牟子才似乎察觉到杨璟的意图,内心也是暗自赞赏,当即朝众人解释道。
“本官刚刚上任,对地方事务还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尤其在刑名和钱粮方面,钱粮方面已经有随行师爷,我也不需要操心,但刑名方面的人才,那是不易培养的,本官听说杨推吏素有才名,便有心试探,造下了这起假案。”
牟子才指了指那纸团道:“本官本想留下一张纸,刻意制造成匪徒劫持以勒索钱银的假象,但考虑到没有哪个匪徒敢绑架知府来勒索钱银,又担心闹得太大了影响地方上的运作,便随手将纸张给丢了…”
“只是本官有一点不明白,杨推吏你是如何确定这张纸是本官所写?”
众人听得牟子才的解释,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竟然是知府大人自己制造的假案,目的竟然是试探杨璟的破案功力!
但陈棋泰等人也听出了言外之意,这新知府可并非试探这么简单,他之所以试探杨璟,可不就是有心要提拔杨璟么!
只是谁都没想到,因为牟子才提前抵达,房里头的摆设还没有准备齐全,纸篓这样的小细节,自然也没能顾及到,牟子才为了制造密室消失的效果,关死了窗户,却习惯性地将纸团丢出去,结果弹回来落到了盆栽里,这才让杨璟抓到了线索。
但大家仍旧有些不明白,正如牟子才所问的那般,杨璟又是如何确定纸团是牟子才所写?
杨璟知道不能再装腔拿调,当即将纸团张开来,展示了一圈道:“杨某虽然没有见过存斋先生的字,但墙上的字帖乃是前任知府黄政敏的字,牟大人的是清秀瘦金体,而黄政敏却擅长隶,所以杨某断定是牟大人所写…”
杨璟道出牟子才存斋先生的名号,牟子才心里也是暗喜,但杨璟的解释显然不足以说服众人,因为字体不同就能够断定是牟子才写的,这理由实在太过牵强,如果牟子才真的是让匪徒劫持,也有可能真是劫匪所写啊。
杨璟从众人的表情之中已经看了出来,当即走到桌上,指着那沓宣纸,翻到中间一层道。
“大家且看,这宣纸并非完整的一刀,上面部分要比下面的新一些,而中间这一张上面有点点墨迹,显然是垫着写时留下来的,如果你是匪徒,挟持的又是知府大人,会不会慌张?仓皇之下想要留勒索纸条,难道不应该在最上面那一张写吗?为何要刻意翻到底层旧一些的宣纸再写?”
杨璟这么一反问,宋风雅顿时明白了过来,她正要开口,陈棋泰却已经接过话茬道。
“原来是这样!牟大人用惯了旧纸张,布置现场也不紧不慢,所以会习惯性地选择旧纸来写,慢说匪徒慌乱之下只会写在最上一层,单说想要区分旧纸和新纸,也只有牟大人自己才清楚!”
牟子才一听,想起先前杨璟所言,自己果然是被人的习惯给出卖了,也不由苦笑,但也佩服杨璟那缜密到极点的心思,适才见得他随手翻了一下,没想到竟然已经将如此细微的破绽都挖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