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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想象的神明

清晨,罗萨隆尼亚家的姐妹一大早便到访山庄,一行人唧唧喳喳的走在后山的小路上。一道蜿蜒的青石长阶通向山顶,汉白玉的栏杆上还蘸着清晨的露珠。伊莱莎和梅尔蹦蹦跳跳的走在前面,尽管她们昨天还熬了夜,但现在又立刻活蹦乱跳了。

薇薇安走在两人身后,叹道:“元空哥哥不在,突然就感觉无聊了呀。”

伊莱莎转过身来,一边蹦跶着一边笑道:“待会儿就有聊啦。”

维多利亚也轻轻一笑:“就看看梅尔和伊莱莎到底准备了什么吧?”

一行人终于登上山顶,山顶上有一片宽阔的青石平台。虽然不高,但可以俯瞰整个老城区,风景亲切而怡人,宁静又散着生活气息。高台上有一栋雄伟的阁殿,是一座重檐歇山式的高大殿阁,屋檐有九层,正门上挂着一块匾额,上“九凤殿”。若是在古代,这样僭越皇权的建筑可是会惹得主人被抄家的。

推开厚重的铜泡红门,只见在氤氲幽静的大厅里有一尊高大的塑像,一个浑身青黑、面目忿怒的巨人,身周环绕着火焰,右手持缠绕黑龙的宝剑,左手持罗索,端坐在磐石莲花座上,身躯庞大,怒目圆瞪,威严慑人。大殿上下共有四层,厚实的木质楼板环绕在殿阁四壁和巨像的四周,每层都整齐的摆放着柜、字画和收藏品。大殿的四壁上都是通透的红木窗户,镂空窗棱上是各种佛教和道教意味的图案,氤氲的日光和长明不灭的火烛在巨像的身周镀上了一层辉煌的光晕,整个大厅内的阴影仿佛也都是它投下的。

“喔……”薇薇安仰视着巨像,桂妮薇尔也喃喃说道:“这是……”

“这是不动明王,佛教五大明王之,毗卢遮那佛的忿怒尊。”

安娜贝尔说道。大家抬头看去,只见大殿的藻井和大梁上还画着满天神佛,其中有些是人们熟知的形象,但有些却和人们知识中的形象并不完全相合。这些神明、龙凤、妖魔鬼怪、飞禽百兽环绕在天上,追逐、嬉戏、争斗、静坐或垂怜众生,飘逸矫健,栩栩如生。

而在藻井西端的画幅上,还用娟秀的字迹写着一大段字。纵然姐妹们的汉语口语了得,却并不是都认得这古汉语法的内容。而更奇特的是,在中的两旁还有其他语言的内容。

“这些众神当中有很多并不常见呢。”桂妮薇尔思忖着说道。迪尔德丽细辨认着,喃喃说道:“据阿姨所说,这本是一幅古画,但具体成于何时何地、何人之手已不可考。它是上世纪初在新疆一处几近损毁的石窟里被现的,后来经过抢救性掘,将石片搬运到凤凰城并重新拼贴。而这上面的字……据说是临摹的《大秦景教流行中国碑》和《布施锡兰山佛寺碑》,所以除了中之外还有泰米尔和波斯。”

姐妹们仰头观赏,回想起这两篇碑的内容,忽觉和这幅画中的内容遥相呼应。这画似乎是唐时绘画的风格,仔细看去,便能现其中的神祇和形象都混合了远古东西方各明和神系的特色,却又不显得违和。在世界民族的分分合合中,不同部落、城邦、民族的信仰相互冲突、融合、替代,有些彻底消失在历史的尘埃中,有些则成为了胜利者,有些则以种种形式进入了胜利者体系中。就像许多被教会权威斥为邪典和伪经的古中所述的,炽天使其实都是龙类,而真实的龙类也远不同于如今流行化的想象,许多远古中东和中亚信仰中的神成为了天启宗教中的天使或魔鬼,甚至被统一为一个古老而抽象的对手,而在天启宗教后世的演变和斗争中,这些形象也在不停随之而嬗变。

念及至此,姐妹们也不禁觉得,同这两大碑所体现出的智慧和精神相比,这些纷争和龃龉的境界实在是太低了。

“我觉得这幅画的信息量真的很大。”薇薇安打趣道。

只见在画上有一条巨大的黑龙,双翼遮天蔽日,栖于神木根底。还有一条巨大的黑蛇,身躯环绕着大6。而在藻井中央的星辰日月下方,整幅画最显眼的位置,还有一对俊美的双子神,一男一女。其中的少年清秀而难辨男女,神采威严,背负六翼,头顶金星,环绕着日轮、迦楼罗焰和许多眼睛,笼罩着璀璨的光明,其中一只眼绘于三角形中。他高鼻深目、白碧眼,穿着十分古老的直筒长袍,又浑身点缀金银饰。虽然神色恬静而温和,却一手持火焰大剑,一手持闪电,剑上有黑龙作吞饮利剑状,双膝上又搁着长长的卷轴。他和少女乘着一对巨大的龙凤,环绕着黑暗与火光呈现出阴阳双鱼的样子。在他身下,有一把红色长剑将一邪龙刺于地上。在两人头顶之上,有神木冠盖如天,有一对月白和青色的神鸟,垂而立于枝头。而在神木之上、日月之下、天极之处,又有一明一暗一对双星,相互旋绕如阴阳双鱼。

而在双星两旁还有一对神祗,似乎是双子神的父母,身周环绕着白炽与黑暗两色的火光。父亲手持着白色的闪电,身着黑衣,光明在其身周形成白龙的模样,立于山巅。母亲仪态万方,身下乘着暗红色的巨蛇,起伏于冥海中。一龙一蛇相互嬉戏,尾相衔,两人也各伸手托住双星之一。

而在整幅画的最外围,仿佛是宇宙的边缘,环绕着一条褐色的巨龙。它的头和尾在藻井中央象征天极的地方交汇,整个身躯呈一双鱼形。它口中、眼中和身躯里都精致的描绘着细微而浩瀚的星辰,双眼如同明亮的星团,口中衔一颗血红色的星,尤为醒目。

“仔细看的话,这幅画倒也不无道理。”迪尔德丽淡漠而娓娓的说道,“那个看上去像是众神之王的家伙……如果我没有猜错,他是dita。特尤斯是吠陀神话中的天空之父,是一个被遗忘的古老神祇。而组成他名字的两个词语,便是印欧语系中‘神’与‘父’,宙斯和朱庇特的名字便来源于此。或许这幅画的作者的想法与如今的科学界主流不谋而合,认为三者来源于同一个神。”

“嗯……操着原始印欧语的远古部落集合向欧亚各地分化、并影响当地原住民的过程,就包含着他们的神和原住民的神相互影响的历史。古诺尔斯语深受原始印欧语的影响,所以和梵语有着相当多的相通之处——北欧神话aesir神族,古伊朗神话的众神aha,吠陀神话里的天众asa,它们的称呼都来自于同一个原始印欧语词根。在梵语和古诺尔斯语中,‘龙’、‘蛇’都是同一个词汇——‘naga’。”维多利亚也饶有兴趣的微微笑道。

“实际上,有人认为尼德霍格就是吠陀神话中的恶龙弗栗多,或者至少相互借鉴。还有学者认为,爱尔兰神话里的达南神族之母dan威尔士神话里的神母——河流之神dn就是吠陀神话里的流水之神、恶魔弗栗多之母dan这三个名字都来自原始印欧语中的‘流水’。那位手持闪电的神,或许就是吠陀神话中的因陀罗。早期吠陀神话带有十分明显的雅利安色彩,操控金刚打败弗栗多的因陀罗,和打败世界蛇的雷神托尔就十分相似,在各路神话中都有着这样一个操控着闪电和神力,打败了大反派的战神或主神形象。直到后来婆罗门教的展,因陀罗和吠陀神话的地位开始没落,也显现出外来统治者和原住民融合后的化变迁,就像古代中国同化、融合其他的外来者一样。另一个影响深远的神祇就是原始印度-伊朗信仰中的光明之神、契约之神密特拉,也就是《阿维斯陀》和祆教的密特拉。他在东方就是吠陀中的密多罗,也就是后来佛教中的未来佛——弥勒菩萨。往西边,他曾和太阳神阿波罗、赫利奥斯并列,在古希腊和安纳托利亚地区形成了密特拉教,在古罗马也曾同犹太教、基督教分庭抗礼,并且深刻的影响了天启宗教。有人考证,犹太宗教里的一个早期很重要的天使——梅塔特隆就是来自于密特拉。虽然伪经认为梅塔特隆是升入天堂后成为天使的以诺,不过谁说得清这些古老的事情呢?”

迪尔德丽继续娓娓的说道,淡漠又迷蒙的看着头上庄严的画面。这些画面环绕在半空中,转身端详之中,画面中的天空宇宙仿佛旋转了起来,仿佛日月东升西落、斗转星移,仿佛这漫天神佛都鲜活了起来。

“那么这一对双子神,还有这位看上去像是他们母亲的女神,以及这条褐色的巨龙又是谁呢?”薇薇安点点头喃道,专注的看着,“奇怪……这幅画混合了如此多的内容,真的不是后人托古伪造的吗?”

“如果你见过埃塞俄比亚正教会、东方亚述教会——也就是景教等东方教会留下的宗教画作,就会现这种化融合的特征是很普遍的。非洲信徒会理所应当的认为上帝和耶稣长着非洲人的面孔,景教在中国就几乎全盘借用中国化和道教概念来传播自身。实际上现代考古和人类学研究已经证实,真正的耶稣基督确实有着一副沙漠民族的容貌。”

迪尔德丽意味深长的一笑,又喃喃道。“至于这位双子神中的少年,显然也是混合了许多神话的特征。他既是光明之神,头顶金星而难辨男女,意味着他也是金星之神。膝上搁着卷轴,也就意味着他掌管着契约和记录工作。背负六翼和许多眼睛,这是犹太教中炽天使的形象,其中甚至还有一个全视之眼,就更说明了他至高的身份。用红十字剑斩杀恶龙,这又与米迦勒和众多屠龙神祇的形象相合。至于日轮、闪电、黑龙大剑和迦楼罗焰,这些又是明王的特征,意味着他是佛祖化身……”

“没想到这画的作者还是个中二杰克苏呢。”安娜贝尔冷冷吐槽了一句。

“没错,越是了解宗教和神话学,就越是会有这种感受啊。”迪尔德丽也叹道。

“但是……这里为什么会有不动明王的像和这么多神呢?它们和猎魔人又有什么关系,元空哥哥为什么要把这里当作自己的炼金仓呢?”桂妮薇尔也问道,环视四周。

“这里原本是阿姨储存各类籍的地方,所以往上走就是图馆了。而地下还有一处古老的地窖,因为风水比较特殊,所以被元空用来存放各种比较危险的东西。这幅画确实是从九凤阁建成时起便画在这里了,至于别的就难以推测了。而且,猎魔人的智慧并非一种宗教,更像是一种实用主义哲学,任何能够降妖除魔的东西都能为猎魔人所用,无论来自哪种信仰和巫术体系,所以这里有一尊不动明王像和诸多神佛也没什么奇怪的。”

维多利亚淡淡一笑道,挪开步伐,“走吧,别耽误时间了。”

桂妮薇尔点点头,端详着这尊不动明王像——青黑的伟岸身躯,环绕的炽热又明亮的驱邪智火,缠绕着黑龙的长剑,不免觉得有些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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