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来到新港,古警官。”
金年轻人得体而和蔼的笑道,一言一行都像是从小受到过严格的上层教养,却又那么自然,有一股天然气质。古警官不禁想起另一位少年——只不过那位少年显得更加冷峻,更加危险,更有一股霸王和神鬼的气息。
古警官有些不明就里,但还是和他握过手。他又看向古警官身旁那位法务省的年轻人,笑容变得亲切随意起来。两人寒暄一句,亲切的拍了拍肩膀。
经年轻人介绍,古警官才知道,这位金的贵公子姓德川、名义孝,居然真是德川宗家的长男。义孝和古警官并肩向车队走去,说道:“古警官的来意我已经知道。我们这就去定居区军管营吧,天色已晚,事不宜迟。如果在晚上深入难民营和挖掘区,没有军警保护是很危险的。”
古警官有些好奇,他尽量显得礼貌的问道:“公子您也是在法务省工作吗?”
“不,我只是一个民间人,没有在任何政府机关任职。”义孝温和而狡黠的微微一笑,即亲切又保持着适当的距离感和上位者气质,“我是德川宗家的长子,目前只是协助家里管理集团和家族事务,只有那些年长的亲戚才在各政府机关和社会公共团体任职,我还是太年轻了。”
话虽如此,他年纪轻轻就主持和协助这样的重大跨国有组织犯罪调查,显然也不是这个年纪的年轻人能做的事情。
车队又重新驶上高公路,向着原横滨市内驶去。路虎前后的JLTV里坐满了荷枪实弹的6自军人,在即将驶离扇岛、经过大黑埠头立交桥时,又有一辆“水牛”Ra和一辆Bae“凯门鳄”加入车队,一前一后负责护卫。
车队前行不久,公路高架桥伸入湾岸的水上废墟,被装配式的钢结构临时桥梁所取代,原本的公路早已沉入水中。装配式高架一直向西,穿过废墟,两旁废弃的高楼和建筑歪歪斜斜的立在水中,如同一片城市的墓地。太阳西沉,明月初升,天色深沉如水,湾岸一副光怪6离的景象。
古警官看了看一旁的义孝,有些好奇,大咧咧的笑道:“我知道我不应该多问,但我还是很好奇,这次明明是贵国法务省协助我们调查,为什么还会有军队同行呢?按理说,这事儿和自卫队没有关系,而您也没有任何军政职务在身,您是怎么说动自卫队派人来的。”
“只要是一个国家实际的管理者,不论他有没有、或者有什么样的职位,他总能调动他有关系的资源,只要不公开就行。”
一直话很少的“梯队”外勤这时又淡然的打趣道——他似乎和义孝等人还算熟络,显得比较放松。义孝没有说话,也只是和善而不置可否的一笑。古警官又笑道:“就像美国资深的参议员那样吗?”
“是的,可以这么理解,甚至可能连参议员这样的身份都不需要。”
“像那些退休后到东电任职的前任大官吗?”
“并不尽然,这些人有的成为了实权人物,有的也不过是白手套而已。”义孝这时微微一笑道,有些意味深长,隐约带着上位者的威严。
其实古警官也早有所闻,像如今的德川、御剑、上杉、西园寺等等这些家族,不仅仅掌握着关乎国计民生的企业和财团,其亲族党羽也遍涉日本政经军界。在古老的封建时代,这些家族便是大名豪族、皇亲国戚,在明治维新后也都位列公卿华族。而御剑家虽非大名,却是南朝天皇后裔,更是最重要的神道教世袭神官家族。而更有传说传言,御剑家是三贵子之后,在暗地里掌握着天真正传的神力,在御剑神宫保存着来自高天原和神世七代的神器,和三大神宫一同统领神道、镇压邪魔、保卫社稷。在黑船事件和明治维新后,这些日本的古老门阀和华族都利用自身的政治力量,在工业、资本和现代化的浪潮中成为中流砥柱,在往后的百年风云里,也扮演着复杂而举足轻重的角色。
“我们这些家族……在历史上曾经是所谓的救国者和国际友人,与中国近代民族资本主义的展和民主主义革命有着脱不开的联系。但无论我们是否愿意承认,我们的祖辈同时也是日本帝国主义的促成者和受益者。或许是因为当军国主义陷入最后的疯狂时,我们十分理智的保持着距离和沉默,甚至暗地里支援中国的反抗力量,所以旧日本帝国覆灭时,我们没有被彻底清洗,那些没有受到清算的旧帝日遗产也大多落入我们手中,我们因此也成为如今日本社会方方面面的重要参与者。不仅仅是外国,甚至连本国的官僚和政客都忌惮我们……”
义孝又莞尔而笑,平淡悠长的说道。古警官对此虽不是从未耳闻,但听着贵公子的娓娓介绍,他就好像是打开了一扇厚重严实的大门,得以一窥门后那森严而神秘的世界。
“比如上杉家,坐拥如今日本电子和航空工业的巨头——上杉电子,被视为日本的雷神公司。西乡电气则人称‘日本的通用电气’,而西乡家本身也和空自、海自渊源颇深。岛津重工也是日本军工和造船业的巨鳄,犹如日本的诺斯罗普·格鲁曼,岛津家也不乏各人脉在各省厅任职。御剑重工则更不用说,被称为‘日本的北方工业’,御剑家和防卫省、法务省也都有着不浅的关系。还有西园寺家代代都在日本金融界、政界人脉密布,还有近卫家、织田家等等……”
义孝说罢,微笑的看着古警官。虽然笑容温和而得体,古警官却依然感到一股寒冷的威严。这些家族不仅盛产高官巨贾,而且按照日本政坛不成的传统,许多退休的高官也会在这些家族的企业任职,继续挥余热——就像一张笼络着日本的恢恢天网,大到人们只能假装无法看见,大到国家无法承受他们倒下的代价。似乎只要日本还在,他们就会永远存在下去。
古警官又打趣的问道:“您怎么突然说起这些呢?”
“你是元空的朋友,我们自然也得互相了解一下。”
“你很了解王元空吗?”古警官有些稀奇。义孝只是意味深长而神秘的一笑。古警官也只是笑了笑,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们能调动自卫队的力量,我也看得出来,你们同法务省、防卫省都有着很好的关系,你们成立的法务省国安厅也是个军事色彩浓厚的组织,而不是更有警方和公安的色彩。那为什么,你们不是在防卫省下、而是在法务省下成立这个机构呢?”
义孝只是轻轻一叹:“先,我们虽然在防卫省和自卫队三军都有着很不错的人脉,但防卫省终究是美国人和右翼的地盘。国安厅成立的最大反对者,除了内阁,就是来自防卫省。况且,我们希望国家安全厅也不仅仅只是一个军事组织,我们希望它也有对内的反情报、反恐、反重大有组织犯罪和反政治犯罪的能力,法务省的资源就必不可少……”
古警官点点头,狡黠而会心的笑道:“难怪……你们就是想把法务省国安厅打造成微缩版的‘梯队’……”
车队终于驶上6地,空旷而荒弃的公路上长着零星杂草,两旁零落堆砌着棚屋、火盆、汽车的残骸和乱石堆。一栋栋建筑几乎都空无一人,斑驳老旧、布满风尘。随着阳光消逝,一扇扇无人的门窗就成为一片黑暗的空洞和无神的面孔,寂静的伫立在氤氲而幽暗的尘雾霞光中。
“夜晚的湾岸废墟是很危险的,难民甚至会成群结队的拦路抢劫。”
副驾上的军官说道。古警官向窗外看去,一些褴褛和颓唐的人零散聚集在棚户、帐篷和篝火的周围,用冷漠甚至敌视的眼光看着路过的车队。
“警察管不了我倒是可以理解,自卫队也不管吗?”
“难民不是敌人,既然不是敌人,怎么能动用自卫队呢?”义孝莞尔而笑道。
在驶过感觉很是漫长的荒弃公路后,前方终于出现探照灯的光芒。一个森严的检查站横在公路上和废墟间,两辆13式步战车和数辆Ra车辆横踞在检查站内外两旁,高大的钢丝网隔离墙在废墟间延伸开。在墙后的营地里,古警官还能看到一片营房和许多军警车辆。
车辆驶过检查站,进入驻地营区的停车场。义孝当先下车,径直走向停车场旁的一栋办公楼。门口的警卫见了来者,立刻都整肃起来,一人上前来迎接,另一人转身进入室内通报。
古警官四下环视,越过一片废弃的建筑和废墟,在遥远的营区深处有一片崎岖的地形,众多倒塌的大楼堆在一起形成小山,一个宽阔而漆黑的洞穴通往山体内部,洞口已被警戒线和钢丝网封锁了起来,还有一栋破败的高楼耸立在山头。而在通向洞口的路上,古警官瞥见一个和周围的军警显得格格不入的人——那人穿着一袭黑色风衣,戴着一顶复古的圆礼帽和一副墨镜,手里拄着拐杖,简直就像个盲人。但从他的行动来判断,他又并非盲人,只是刻意打扮成这样。
义孝和同行者也顺着古警官的目光看去,那人的背影消失在营区里,大家却皱起了眉头。
“那人是……?”古警官好奇道。义孝只是摇摇头一笑,继续前进。
一行人径直来到一楼大厅旁的办公室,除了身穿作训服的军官之外,还有几名穿着警服的警官在场。大家都一脸阴沉甚至懊恼和愠怒,室内气氛剑拔弩张。军警双方一看贵公子和法务省的人驾到,都不约而同的闪过震惊的神色。他们立刻收拾了一下表情,却依然透露着无奈和紧张。
在交谈几句后,一名军官叹道:“刚才内调的人也来过。说实话,我们也不希望事情变成这样。”
“内调?内阁情报调查厅?”古警官惊疑道。在场的军官和警官都看了他一眼,虽然不知这个中国警察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但他们也无暇多管了。
不过,义孝和法务省年轻警官、以及“梯队”外勤的脸色都阴沉了下来。古警官还是不明就里,一名警官老着脸、沉声叹道:“实际上,因为中国那边调查极端组织借人口走私和劳务派遣进行恐怖活动的事情,我们这边对派遣劳务和难民中重大犯罪的调查也取得了……令人心忧的进展。是内阁情报调查厅先现,有一支借难民和劳务派遣身份来这里进行挖掘工作的中国团伙,从地下挖掘场所偷走了……”
“偷走了什么?”古警官感觉到了一丝严峻,沉声问道。一旁的义孝和法务省警官已是一脸冷酷。
“他们……”军官沮丧的埋着脸一叹,“他们偷走了数公斤的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