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阵响亮的雷声宛如从人们的脚底下震起,远处的山上有浓厚的云雾缭绕,挥散不开。远远的天边,疾风裹挟着乌云,吹得院中的树都弯了腰;暴雨如注,宫院犹如金樽,盛满了雨水,几乎要满溢而出;雨点密密,敲打着绿瓦红墙,硕大晶莹的雨珠从屋檐边上不停落下。
“唤起谪仙泉洒面,倒倾鲛室泻琼瑰。”元瑶坐在正殿之中,看着外面的雨景,赞叹道:“这雨景,倒真合了这意境。”
愫瓷听不太懂这句诗词的意思,但是也知道应该是夸景色好的意思。她笑了笑,说道:“景色虽好,但娘娘若淋了雨生病了就真不好了,还好遇上了懿妃娘娘。”
“你家娘娘还在睡吗?”元瑶问着不远处的葛竹。从她在这避雨到现在,怎么说也得有两刻钟了,而且这都快晨午了,还不醒吗?
葛竹摇摇头,恭敬道:“懿妃娘娘每日睡觉的时间都是不确定的,有时睡得少,有时睡得多。”
元瑶端起姜茶喝了一口,问道:“太医诊治之后是怎么说的?”
“太医说是小时候落下的病根,只能好生养着。”
“是吗?”元瑶有点不相信,她放下茶杯,注视着寝殿的方向。那里本该透气爽朗,让久病之人呼吸些新鲜空气。可此刻却是重重帷幔遮蔽,不见一丝光亮。
“本宫瞧着,这病这样养着,怕是好不了吧。”
愫瓷在一旁点点头,“是啊葛竹,你们的帷幔这么多,懿妃娘娘在里面睡着不闷吗?”
“是……太后吩咐的,说生病之人身体脆弱,不宜有日光打扰。”葛竹犹豫道。
元瑶对这个回答感到无语至极,太后自己的宫里就阴阴沉沉的,现在还非得给人家也办上,真是挺闲的。
“真是荒谬,”说着元瑶起身,走向寝殿,“这么捂下去,没病都有病了。”
葛竹见元瑶径直走向寝殿,大有要掀开帘子的样子,吓得直接跪在了元瑶面前,乞求道:“皇后娘娘留步,太后吩咐了除了贴身侍婢之外,任何人都不可以掀开帘子,不然格杀勿论。”
“什么?”元瑶露出了很复杂的表情,“太后是在控制懿妃?”
葛竹眼眶有些发红,她哽咽道:“奴婢不知,但太后是这样吩咐的,还望皇后娘娘手下留情,给懿妃娘娘和奴婢一条活路。”
讶异于这样的回答,元瑶后退了几步,又想起之前纯嫔说的话,她摇了摇头。亲自扶起葛竹后,她沉声道:“既然你这样说了,那本宫就不会为难你,但若懿妃有什么不测,你尽可以来找本宫。”
“是。”葛竹感激道。
既如此,元瑶也不愿再多待于此给这些人造成压力。她安抚地摸了摸葛竹的头,转身准备离去。
“不要走,不要走,你等等我啊……”一个轻柔的女声在帷幔后面响起。
元瑶却闻言浑身一颤,这熟悉的语句,不就是当日噩梦的情形?她艰难地转身,只见葛竹快步走了进去,轻声安抚了几句后,里面的人儿便没了声音。
突然,一个红色小物件被扔了出来,落在了元瑶脚边。她定睛一看,是一个红色的首饰盒,与当日在家中见到的一模一样!
“啊!”元瑶短促地惊呼了一声,后撤了一大步。愫瓷也被她这反应吓了一跳,只得紧紧扶着自家主子。
“这是什么东西?!”元瑶人还未站稳,就厉声问道。
葛竹听到了声响,赶忙走出来,捡起东西跪下道:“这是我们娘娘一直带在身边的首饰盒,刚刚娘娘说要把这个扔了,不想要了。”
“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是一条项链,但很早以前就不见了,懿妃娘娘找了许久都没找到,所以就一直留着这个盒子。”
娘娘若是见到有任何人拿着那个红色首饰盒,都要躲开。
残影的话在耳边回响,元瑶没法不担心。她盯着盒子想了一阵,说道:“既然说要扔,就找个地方好好扔了。”
葛竹摇摇头,“娘娘是病糊涂了才会这样,她现在虽说要扔,但待会醒了就会找的。所以奴婢不敢扔。”
“她平日拿着这个做什么?”
“没有干什么,只是攥在手里,嘴里一直重复喊着刚刚娘娘听到的话。”
不要走,不要走,等等我。
看着葛竹紧紧握着那个盒子,元瑶更感觉诡异异常,恰逢外面的雨也小了,她忍着烦躁的心绪说道:“那也行,本宫看着雨也小了,你准备几把伞给本宫,本宫回去便是了。”
“是。”葛竹马上起身去准备。
撑着伞从宫里匆匆离开的时候,元瑶与院中的一棵大树擦身而过。在那瞬间,她随意瞥了一眼。却发现春日里,这棵大树却未有一叶,只有光秃秃的树干和枝丫。
回到玉和宫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元瑶下了轿辇,却见湘语迎了上来,说道:“娘娘,潘公公来了,在里面等着呢。”
许久未听到这个名字,乍然一听,元瑶内心一颤,似有石子坠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快步朝殿内而去,头上的金钗流苏随着急切的脚步而发出清脆的响声。
进入殿内之后,潘慕果然站在殿内。着一身藏蓝色锦缎绸衫,还是那般长身玉立,看到元瑶的时候,他露出了淡淡笑意,轻声道:“你回来了。”
不知怎的,元瑶忽然很想哭。她屏退了下人,慢慢走到潘慕面前,缓声道:“伤,好了吗?”
潘慕点点头,一双乌瞳如秋水般漾着温润,柔声道:“没事了,不要哭。”
当日惊险的状况在眼前浮现,元瑶伸手摸着当日流血的地方,衔着眼泪,带着哭腔道:“所以那日,来救我的,真的是你?”
话音未落,她就被潘慕拥入怀中。潘慕紧紧抱着她,下巴抵着她的头顶,双臂越箍越紧。好似一放开,眼前的人就会消失一样。
元瑶却在二人触碰的瞬间乱了阵脚,脸上飞霞一片,她清楚的知道这个拥抱是多么的荒唐,如果被人看见,便是死无葬身之地。但是一种强烈的宿命感萦绕在她的心头,使其莫名地沉溺其中,甚至,也想紧紧地抱住潘慕。
最后一丝理智战胜了元瑶,一把推开潘慕,她也立马后撤了几步,避开了潘慕的灼灼目光。
“潘公公请自重,刚才的事情本宫权当没发生。若有下次,定不会轻饶。”
潘慕并没有马上接话,而是停顿了一下,眼神在元瑶脸上扫了好几遍,直到看着那绯红的脸庞逐渐归于平静,才道:“奴才该死,但奴才有一事”
元瑶的头摇得如同拨浪鼓,坚定道:“不会。”
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些,潘慕似吃下了一颗定心丸,说道:“那便好。”
潘慕的怀抱温暖柔软,元瑶被完全包裹住了。她流着泪,纵容着自己贪恋这一刻的放肆。许久之后,她感到了一丝异常。隔着不算厚的衣衫,她却似乎没有感受到胸腔里的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