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大雪纷飞,一颗梅树迎着风雪在万物肃静的寒冬傲然绽放,不时被寒风吹落的红色花瓣落在雪地上,犹如一滴滴鲜血染红了整个冬季,又像是在一片白茫茫的宣纸上,落下笔墨。 梅树下,马三绷着脸冲秦浩做了个请的手势:“师弟,请吧!” 在马三看来,这根本就是毫无意义的比试,他好歹也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对付这么个十来岁的小屁孩,那还不是手到擒来,要不是师父一再叮嘱让他手下留情,他一拳就能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给干趴下,要是他先动手,这小子压根就没有还手的机会。 同时,马三也有些苦恼,想着怎样才能在不伤及大师伯颜面的情况下,跟这小屁孩过上十几招。 唉,最烦这样让来让去的假打了,一点意思都没有。 秦浩暗自好笑,果然,还是被轻视了呢。 八卦掌起势,左脚在前右脚在后,两脚之间形成一个类似于圆规的站姿,扣步掩掌,左手为阴掌向下,右手为阳掌向上。 “好漂亮的架子。”宫宝森眼珠一亮,轻声赞了一句。 各门各派的武术都强调一个桩功,所谓力从地起,即便是以腿法闻名的拳术,也很少有那些高踢腿的动作,因为破绽太大,比武赌斗时一旦被人抓住,非死即残。 桩功是所有拳术的基础,一个人功夫练得怎么样,从他的下盘就能看得出来,像太极拳、形意拳这些以拳法著称的门派,往往入门都要练很长一段时间的桩功,才会传授其他技法,基础不牢,地动山摇。 “师兄,你这徒弟有点意思啊。”宫宝森饶有兴致的道。 李存义笑而不语,心想,有意思的还在后头呢。 他现在就想看看,自己这位以八卦掌著称的师弟,见到自己徒弟的八卦掌之后,会是怎样的反应。 马三也是有些眼力的,见到秦浩的桩功明显一愣,这可不像是十来岁小孩该有的基础。 “好,我就看看你的八卦掌有几分火候。” “师弟,来吧!”马三喊了一句,自身也摆开形意拳的三体势,准备迎接秦浩的攻势。 李存义见到马三的架势也不由暗自点头,在马三这个年纪能有这样的基础,也算是难得了,如果不是他接连收了薛癫跟秦浩这两个天赋极高的徒弟,说不定还真有些眼红呢。 宫宝森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眼底却是含着淡淡的笑意,显然对自己这个关门弟子还是很满意的。 说时迟那时快,秦浩已经踏着积雪朝着马三攻了过去,只见他脚步在积雪上留下一道道圆弧,看似缓慢,实则不过眨眼间,就已经来到马三近前。 马三心头一惊,没想到这小孩速度这么快,也来不及多想,对方已经绕到了自己身侧。 这些年,马三也没少跟比自己大一些的年轻一辈高手切磋,战斗经验还是有的,虽然心惊,但并不慌张,一个侧身移步就将身形强行掰了过来。 而此时,秦浩一招青龙探爪直击马三肋部,一股劲力夹杂着风雪呼啸而来。 马三也来不及多想,几乎是下意识的使出一招横拳摆臂,试图化解秦浩招式的同时,侧身时,左手也已经蓄势待发,只要秦浩的动作稍有停顿,他就跟上一记炮拳将对方击倒。 一旁观战的李存义笑着冲宫宝森道:“你这徒弟几年没见,功力见涨啊,再过几年怕是能独当一面喽。” 宫宝森嘴角含笑,却摇头道:“他啊,还差得远呢,临阵对敌也敢如此粗心,一上来就被人抢了先机,若是跟同等高手对敌,这一下就很难再扳回来了。” 李存义乐了,按照他对自己徒弟的了解,这一下马三就已经败了,断然没有反败为胜的可能性,不说力量的悬殊,形意拳强在气势,直取中线,在气势上就压倒对手,然后用一波接一波的猛烈攻击击垮对方的防守意志。 总体上来说形意拳是进攻大于防守的,而八卦掌却恰恰相反,走的是游击战术,不跟你正面硬碰硬,所谓太极奸、八卦滑,一旦被八卦掌牵着鼻子走,就很难再摆脱了。 院子里的情况也正如李存义料想的一般无二,马三想要以对招来化解攻势,同时伺机反击,秦浩完全不给他这个机会,不等招式用老,脚下一点,又是一个滑步,再度闪到马三身侧。 一招“肘底进捶”直击马三后背。 马三只觉得眼前一花,秦浩已经没了踪影,紧接着背后就传来一道劲风,不由大惊失色,不假思索间回身顶肘相击试图化解此次杀招,在他看来,秦浩毕竟比自己小了那么多,筋骨都还没长开呢,力量上肯定跟自己相距甚远,只要对方跟自己对上招,身形一滞,他就能找到机会把局势扳回来。 然而,下一秒,一股大力从手肘相碰的位置传来,马三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摔出几步开外,整个人砸在雪地里,形成一个人形坑。 马三不敢置信的趴在地上,他败了?就这么毫无招架之力的败了? 败给一个十一岁的孩子? 宫宝森的脸色也是一变,他惊讶的看向李存义,却见对方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忍不住苦笑。 “师兄,你这是早有预谋设了个套让我钻啊。” 李存义笑呵呵的道:“这可不能怪我,谁让你瞧不起我徒弟来着。” 宫宝森丝毫没有生气,啧啧称奇的感慨:“你这个弟子究竟是怎么教的,就算是打娘胎里练,这么小的年纪,也不该有这样的功力吧?” “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收这么一个关门弟子了吧?”李存义仰着下巴傲娇的道。 马三却一下从雪地里蹦了起来,咬牙切齿的喊道:“刚刚是我大意了,不算,咱们再来。” 秦浩微微摇头,没有理会马三,刚刚他只用了不到三成的力道,否则对方的胳膊现在只能吊着说话了。 马三觉得秦浩这是瞧不起自己,更加愤怒,正要上前动手,却被宫宝森喝住。 “站住!” “师父,我”马三委屈巴巴的停住脚步,还要争辩。 宫宝森一甩袖口,哼声道:“哼,平日里总觉得自己功夫了得,听了别人几句吹捧,便飘飘然,目中无人,今日算是让你知道,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马三还是不服气,梗着脖子道:“那是他趁我不注意,抢了先机” “愚蠢,你觉得自己没出全力,又怎知人家是全力以赴?输,不要紧,习武之人谁敢说自己天下无敌,但凡一个人见不得人好,见不得人高明,便是没有容人之量,日后也难成大器。” “罚你在雪地里站一个时辰,想清楚了再进来!” 李存义见状就要劝说,宫宝森却摆了摆手:“师兄,这孩子的脾气你也看到了,这股劲不给他掰过来,往后且有苦头吃呢。” 闻言,李存义也叹了口气,不再劝说,徒弟是人家的,怎么教就连父母都管不了,他也不例外。 此时,秦浩来到了屋檐下,宫宝森再度打量了秦浩一番,感慨道:“小小年纪便能将八卦掌练到这个地步,后生可畏啊。” “谢师叔夸奖。”秦浩微微躬身。 宫宝森对着李存义呵呵一笑:“看来我这宫家六十四手,算是藏不住了。” 李存义伸手拍了拍秦浩的肩膀:“还不快谢过师叔授技。” “无妨,都是自己人,何况我膝下无子,将来这点东西总不能带进棺材里吧。”宫宝森唏嘘的道。 李存义眼神有些暗淡,至少他师弟还有个女儿呢,他 马三站在雪地里一动不动,拳头却攥得死死的,目光始终盯着秦浩的背影。 回到屋内,宫宝森对秦浩道:“近来我没多少时间,等这段日子忙完了,再教你宫家六十四手如何?” “不急不急,左右我也是个闲人,就在你这住上一段时间。”李存义笑着道。 “那可太好了。”宫宝森惊喜的道。 没多久,一个中年妇女抱着一个全身裹着狐皮袄的小丫头走了过来,一开始秦浩还以为是宫宝森的夫人,结果却是小丫头的奶妈。 小丫头长得粉粉嫩嫩的,还站不稳,被宫宝森抱在怀里,一双明亮乌黑的大眼睛,好奇的打量着秦浩跟李存义,或许是秦浩年纪比较小的缘故,小丫头的目光在秦浩身上停留得最多。 “师弟好福气啊,这丫头眼睛里透着一股子灵气,将来必定是个聪明的孩子。”李存义由衷羡慕。 宫宝森满脸都是宠溺的笑容,一改之前严肃的表情:“我也不指望她能有多大出息,女孩子嘛,能平平安安的长大,将来嫁个好夫婿,于愿足矣。” 李存义从怀里掏出一只玉扳指塞到小丫头手心。 宫宝森见状脸色一变,推辞道:“师兄,这可是当年皇上赐给你的” “皇上?”李存义撇嘴讥讽的道:“光绪帝在哪呢?现在都什么民国了,左右不就是个物件,给孩子拿着玩儿吧。” 皇帝御赐的东西,放在古代那可是传家之宝,是要放在祠堂里供奉着的,只要有这么件东西在,基本也就不用担心那些小吏来盘剥了。 这个扳指是当年师兄李存义击败俄国大力士时,光绪帝亲自赐给他的,是他一辈子的荣耀,但是自从朝廷抛弃了义和团后,心灰意冷的李存义就从坚定的“保皇派”成了坚定的“革命派”。 “那我就替这丫头多谢师兄了。”宫宝森郑重的抱拳拱手,这份礼物实在是太贵重了。 见李存义送了礼,秦浩也从行李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来。 “师叔,这是我师兄薛癫托我带给小师妹的周岁贺礼。” 宫宝森打开盒子,发现里面是一枚长命金锁,倒也没推辞,乐呵呵的让奶妈帮着收了起来。 “师兄,我这徒弟也有礼物送给这丫头呢。”李存义不无得意的说道。 宫宝森来了兴致:“哦?看来师侄这件礼物应该不同凡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