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水灵沉默的听完，良久之后它翻腾起一朵水花似是在回应着坐在潭边暗自沮丧、懊悔的那个人 清莲殿里，他一手抚在一棵碗口大的山楂树上，他清楚的记得这是十六年前他亲自为小鱼儿种下的，为了怀孕的她能吃到最新鲜的山楂果儿。现在它们都已长的这般大，开着那么多的花儿，“鱼儿，你还记得我么?如你之愿，我和绮珠成亲了，我们还有了两个可爱的儿子，一个被我们送来了太清山，你我长大的地方，可我不能去看他一眼，鱼儿，就像我再也见不到你一样，我也不会去见我另一个儿子。女蜗娘娘神器带给我们之间的伤痛、仇恨，就让我自私的在我身上结束吧。一切都与玄一无关。” 那人摘掉了斗笠，坐在昔日小鱼儿睡觉的床榻上，拿起床上放着的拨浪鼓，捏在手里咚咚了两下，恍惚间，他好似看到了小鱼儿蹒跚着步伐自远处笑盈盈的跑来，手里捏着一块吃了大半的梨花团糍，喊他的名字。身后追着风子墨、白皓辰、颛孙涵馨三个人，好似在跟他的小鱼儿玩躲猫猫，他们三个一齐追着鱼儿跑个不停。他欣喜的喊道:“跑这儿来，跑我的怀里来。” 可当他沉浸在这美好的回忆里无法自拔的时候，他激动的言语一下子将他又拽回了现实，空荡荡的房子里，只有他拨弄拨浪鼓时发出的咚咚声，除了他之外，鱼儿不见，那三个人也不见了 他紧闭着双目，脸颊上的肉跳动的紧张抽搐，额上青筋暴突。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如当年一样，只要一想起小鱼儿跌下剐妖台的那一幕，他便有无法遏制的愤怒与悲痛 外面的山楂树叶在凉风中莎莎作响，莫名的悲凉在这个空荡荡的毫无生气的房间里流转。那人豁然睁开双目，满含柔情的将那旧旧的拨浪鼓捧在唇边，深情的亲吻道:“鱼儿，你不会在那下面呆很长时间的，我会去接你回来的。” 那人重又将斗笠戴在头上，一路踏着青石板路走在到处都湿漉漉的云霄门里，手指尖触在灰白色的墙壁上，如果他愿意，闭着眼都能去到任何他想去的地方。他路过清风殿时，在飘飘扬扬的雨花里驻足了半个时辰，那里面有他的孩子，但他却始终不能进去见他，与他们撇清任何关系，便是对他最大的保护，也是最安全的。 清玉殿里并无值守门人，那人伸手脱掉斗笠才毕恭毕敬的进入殿内，他手抚在湿漉的石柱灯架上，斑驳的缝隙满是自己孩童练剑时留下的剑痕。 莲花池里，有他亲手种下的睡莲，几世枯荣，现在它们依旧开的很盛，在雨水中洗涤着，一盏盏的似中元节放在河畔里的水灯，蒙蒙雾气里不知载着谁的灵魂要去向何方，在凉风吹拂下的碧波里，不停的颤着、颤着，停留在原地，哪儿也没去 小时的他怕黑，每当夜晚来临时便是他梦魇的开始，他一刻不离的抱着铭玉道尊的大腿，铭玉道尊掰着他的小胖脸袋，宠溺的说道，“这么怕黑可不行，将来你可是要做云霄门掌门人的，传出去岂不让六界中人笑掉大牙?” 那个时候，他也总是抬头撇着嘴说道:“我有师父呢!谁要敢笑我，我的师父就会打掉他们的大牙。” 铭玉道尊两手扯住他的腮帮子，哭笑不得道:“你啊你。”每每说完他就乖乖的爬到师父的床上，说什么也要挨着师父一起睡觉 房里，满是裂痕的乌桃玄剑就摆在架上。他快步的走过去，双手托起那把他小时候就非常想要得到的宝剑。每每他央求师父拿出来给他玩一玩时，师父总说，“等你做了云霄门掌门人这把乌桃玄剑便是为师送你的掌门人之礼。” 手指尖一丝一丝的拂过乌桃玄剑上的裂痕，当噩耗传来时，他知道的不比六界大众所传闻的铭玉道尊的仙逝要多，他是当场惊住了，师父是服过三生鲛麟的人怎么会死?肯定是师父为了抓他回去，放出的假消息 他一路走来，也总是不相信的。直到路遇前来吊唁祭奠的各派人物越来越多，听到的传闻越来越离奇，直到满山路上飘飞的白绫，他也依旧不相信师父仙逝了。当他随着众人去往大殿上时，瞻仰了停放在大殿上师父的棺椁，他依旧云雾里飘摇般怎样都接受不了，一时间，所有在太清山生活过的思绪画面一幅幅的在他的脑海里、心里炸开了锅，他惊慌到来不及去看清任意一幅便跌跌撞撞的逃出了大殿 夜黑了，浓浓的乌云压的低极了，黑漆漆的直往人的身上砸 今天的仪式算是办完了，众人也都散了，各自休息去了。云霄大殿里，除了当值守灵的门人外，只停放了铭玉道尊的棺椁。本来今日是九大教灵守灵，可明天便是入殓仪式，众人又都忙着招呼远方赶来的各位来客，实在是累的不行，便商议下半夜再来守灵。 玄七早已跪在蒲团前，该忏悔的、该祷告的、该认错的、该辩解

的说了一箩筐。她问过鬼姬，铭玉道尊的寿命。可鬼姬只道:“三生鲛麟下没有亡灵，他的魂，阴曹地府里没有。”如是，铭玉道尊便是真真正正的不在这个世上了，他亦并没有达到修仙论道的最高境界羽化飞仙，而是被人残忍的刺穿了胸膛，还嫁祸给她。 玄七头伏在蒲团上，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发誓道:“师祖，您放过小鱼儿一条生路，您也督促过玄七师业。虽然您将我逐出了太清山，但，一日为师终生为师，师祖，玄七一定会找出杀害您的凶手，替您报仇的。愿您亡灵安息。” 当值的门人许是累了，头一仰六人皆昏睡了过去。玄七正要起身上香，却发现殿门外站着一个人，玄七一惊，那人身负乌桃玄剑，正将斗笠脱下来，迷蒙昏暗的雨花里他似一个天外来客一般，漆黑着望不清五官，但玄七知道他，毕竟她跑了一天就是为了要找到他 那人双手伏地，三跪九叩的来到了棺椁前，当他迟疑又颤抖着双手将棺椁打开时，驻足了良久才终究走上前去相认。但当他终于看见一副死人模样的铭玉道尊时，他黝黑的面庞上流下了晶莹的泪珠，啪嗒啪嗒的滴在大殿铺的玄玉上，清脆见响 那人扶着棺木，似是再也忍受不住，风卷残云般的嚎啕大哭起来，像个找不到回家路的孩子般，哭的那般无助、伤心、痛苦、懊悔 “师父，不孝徒儿归珀来请罪了，师父，您睁开眼看看归珀吧。师父，您起来惩戒归珀吧。师父，归珀错了，只要您能起来，您能训斥我，您能打我，师父，归珀甘愿承受任何惩罚，师父，您能不能睁开眼看看归珀啊。师父，归珀回来看您了。师父” 玄七在旁听着，她猜想的没错，这个人便是归珀。小鱼儿最亲最爱的师兄 她的泪水已经爬满了整个脸庞，渐渐打湿了额前贴住的隐身符。玄七跟着哭泣并不全是她认出了归珀师兄，而是，归珀师兄这迟来的忏悔，你可知道，午夜梦回的时候，铭玉道尊睡梦中经受宿咳折磨时呼唤的便是归珀的名字。归珀啊，归珀，你可知道铭玉道尊等你等的是多么的自责又沉痛么? “你，你是谁?”归珀抬头竟然发现一个孩童站在他的面前。 玄七见归珀望的见她，急忙伸手去摸额头，被泪水浸染湿透的隐身符被她那一摸，抓的一片狼藉。而她也失去了隐身符的庇护，完完全全的出现在了归珀身边。 “我，我是太清山门人。归珀师兄，你回来看师祖了。师祖一定会很高兴的。”玄七用手背抹了抹脸上的泪痕。 “你，你?”归珀吓的往后倒退了两步，差点儿失足跌倒在地，指着眼前的玄七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归珀师兄，你怎么了?”玄七说着上前一步伸出手去要去扶归珀起身。 “你?你?小鱼儿，是你么?”归珀呆愣着，喃喃自语着，被玄七拉起。 玄七并未答话，她之前也说过了，在这一世，她不想任何人知道她原本的真实身份。小鱼儿这个前世连同她的名字已经一同掉下剐妖台灰飞烟灭了。为何大家还这般的执着于小鱼儿呢? “你不是小鱼儿。”归珀颇有失望的喃喃自语着，同时亦非常精细的打量着面前的玄七，“鱼儿是自来不会哭的。鱼儿的脸上更没有酒窝。”少顷，他好似在自我挣扎一般的叹道，“你与我们家鱼儿长的真是相似啊。这一头的蜷曲瀑发，这相似的眉眼” 玄七望着归珀，仔细的听着他的喃喃自语。十三年过去了，归珀的脸上也有了皱纹的踪迹，他沧桑的脸上此刻刻满了对师父的愧疚与对小鱼儿执着的思念 归珀，你就不能放下么? 玄七自心中叹道，她一定会后悔今日的沉默寡言，后悔没有尽早与他相认，后悔百口莫辩时所留下的毁天灭地的伤害 “小七?”玄七与归珀惊闻同时回头，殿门口站着身穿青灰色道袍的绮珠，她的手里还牵着一个与玄一一般大小、模样相似的孩子。 “你怎么来了?”归珀箭步一样的冲上前去，“不是叮嘱过你，不要来么，怎么还将浅一也带来了?太危险了，绮珠。”浅一已一口爹爹，扑在归珀的怀里。望着归珀那般慈祥宠溺的抱着这个孩子，玄七的心里有莫名的欣慰，归珀师兄，你找到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我真心为你感到高兴。 “可不管怎么说，铭玉道长是你的师父，也是浅一的师祖爷爷，如今他老人家驾鹤西去，怎么着也得来上柱香磕个头尽孝啊。” 绮珠望着玄七敛了他们一家三口相见所有的喜色，颇凝重的问道:“是你么?” 玄七知道她问的是什么，便坚定的站在那里，用非常坚毅的口吻说道:“不是我，我对道尊没有恨意，又为何要杀他呢?” <

> “绮珠，你们在说什么?”归珀抱着浅一，来回看着她们两人。当他终于反应过来的时候，惊诧道:“你就是他们口中的玄七?魔界的圣主?” “归珀师兄。”玄七有些着急的失口应道，绮珠听闻只是微微蹙眉，这话听在心里，让她莫名的想起了小鱼儿。 “铭玉道尊，真不是我杀的。”玄七极力的否认着，都快急出眼泪来了。她可以不承认她是小鱼儿，但唯独不能让别人误会是她杀的铭玉道尊。因为，确实不是她。 “可他们都说是你杀的。而且还有人亲眼看见就是你刺死了我师父。”归珀已将浅一放下，推到绮珠的怀里。 “他老人家一生为太清山励精图治，如今，我就为他老人家报仇，清理门户。”归珀说着，手伸向后背，一把将那满是裂痕的乌桃玄剑握在手里。 玄七本就没有与他打斗的意思，见他这样误会也只有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比较和时宜。只是她还未转身离去，便见绮珠上前挡住归珀一把扯下他剑指玄七的那把乌桃玄剑，说道:“归珀，我信她。她绝对不是杀铭玉道长的凶手。” “珠儿?” “玄一与她自小一块儿长大。传音螺里，玄一一直在提的就是她。她的善良就如同她纯真的样貌一样，归珀，这可是玄一亲口对我说的。试问她这样的娃娃怎么会心狠手辣的刺死铭玉道长呢?”而且，以她对玄七几次接触下来的认识，她也不相信是她杀的铭玉道长。 “珠儿，人是会变的，好不好?她现在可是魔界的圣主。” “魔界怎么了?”绮珠听闻，好半天才愣愣的说出了这句话。归珀听闻亦呆愣了一下，不知为何，玄七觉得莫名的尴尬与阴谋在他们之间盘旋，似是大家都心知肚明却不小心被挑开了话头一般。 玄七识趣的往后退了几步，朝着殿外打了一个口哨，鹤唳之声顿响高天大殿，惊起了一众人物，可等他们追出来的时候，玄七已驾鹤远去 归珀师兄，你一定要握住现在的这份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