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霏霏,马车辗转缓行。 马车内,独有包明欢一人。 这两日未见过白孟春,她心中矛盾至极。既怕见他,不见又不由自主念起。 听闻白孟春住回了白家私宅,包明欢没有喜悦只有几分失落。 阿星前来接她,说是白孟春邀她过府一叙。她生怕白孟春横行乱来,连侍女墨儿都未敢带。 她素日里衣着素净,今日着了件娇艳的牙绯色齐胸襦裙。 披了件茶白锦缎披风,总归她嫁过人,青丝高攀梳以单螺。 一支红梅金簪,极衬今日的雪景。青黛娥眉,口脂艳红,娇媚温婉。 往日眉宇间的愁郁不在,眼光柔情潋滟溢出几分期待。 包明欢攥紧手里的暖炉,竟有些心浮气躁。 “表小姐,到了。” 马车停稳,包明欢深吸一口气,莞尔一笑起身下了马车。 白雪扑面,包明欢仰首霎时怔住。 府门匾额上写着“顺王府”,这是太子的地盘。 包明欢眼中浮现,太子温润尔雅的模样。 立时又变为阴沉不悦的白孟春,包明欢有些惊慌失措,询问一旁的阿星:“当真是,你家少主要见我?” 阿星笑道:“表小姐,快些进去吧,我家少主等着您呢!” 白雪落肩,包明欢踏雪慢行。已是心绪不宁,白孟春邀她来这里作何。 灵光一现,她想到白孟春曾说过,要将手帕还与太子。 她心神不定,脚下一滑直扑地面。 手里的暖炉飞落,滚到了不远处。 阿星并未跟随进来,她狼狈想要爬起。 一双大掌,温热有力将她扶起。 抬眸见白衣如皎月,笑容如烈阳的白孟春,笑吟吟打趣道:“这么急着见我,摔疼了没?” 包明欢扫视四周,目及之处皆是白雪茫茫,并无旁人,这才安心回道:“为何约我来此?” 白孟春二话不说将人拦腰抱起,痞气笑道:“怎么?怕了?在新欢旧爱间无法取舍?” 这可是太子府上,被人看见成何体统。深知白孟春的性子,包明欢不敢挣扎,慌乱劝道:“快放我下来,求你了。” 白孟春嗅到她身上的幽香,坏笑道:“姐姐好香啊!如此精心装扮,是为了见我不成?” 只能顺着他的意哄他高兴,不过她如此确实是为了见他。 不知为何,一股羞怯上涌,她垂首低低应道:“我,想你了。” 白孟春脚步一僵,不可思议盯着娇羞的包明欢,惊愕道:“当,当真?” 包明欢颔首,羞耻催道:“快放我下来,莫让旁人看见了。” 这句话,恰好犯了白孟春的忌讳,他醋劲十足道:“你还放不下太子,怕他看见作何?” 包明欢方想解释,传来熟悉又陌生的清冽之声:“白少主。” 包明欢循声望去,太子身披墨狐大氅,立在院中凉亭中。 亦如她记忆中那般温润如玉,却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眼神中有柔情蜜意。 毕竟是她痴念了两年的男人,有乍见之欢更有几分释然。 太子身旁立着那位阮内人,即便是普通的内官服饰,依旧未遮住她清雅的容颜。 太子更是握着那个阮内人的手,她早该想到,一向不近女色的太子,留一个美人在身边,定是喜欢的。 她仰首对上白孟春含酸的眼眸,舒展笑颜悄声道:“原来你是为了试探我?孟春,我是你的人。” 窃窃私语却是坚定无比,白孟春怔了一夕唇角荡起欢喜,朗声回道:“殿下,我们来了。” 阮翛然面有错愕,不想这二人竟是一对璧人。 白孟春放下包明欢,小心翼翼搀扶踏入凉亭。 阮翛然抽出被萧莫言牵着的手,屈膝向包明欢施礼道:“见过,包小姐。” 包明欢毕竟曾是世子妃,与这些人碰面难免不自在,回礼道:“我已不是世子妃,阮内人不必拘礼。” 萧莫言一板一眼贺道:“庆贺,包小姐觅得如意郎君。” 包明欢瞅了一眼白孟春,大大方方回道:“让殿下见笑了,明欢,也祝殿下与阮内人白首偕老。” 白孟春斟了杯温酒,递与包明欢柔声道:“喝杯酒,暖暖身吧!” 包明欢也不扭捏,一饮而尽,笑盈盈将空酒樽还于白孟春。 萧莫言神情凝重,忍
不住催道:“白少主,若无其他事,本宫尚有事情要处理,恕不奉陪。 大理寺今日已去户部拿人,三司会审周惟安这个户部侍郎。 周惟安知晓有关沈如山多少事情,譬如沈如山那些黄金的下落。毕竟牵扯上了他母妃,难免惴惴不安。 白孟春正心花怒放,随意道:“既然殿下有事,我与明欢姐姐便先告辞了。” 包明欢却突然心急道:“殿下,顺昌县的许达通是沈如山的人,沈子夜说不定,去了那里。” 萧莫言不屑一顾:“他去了那里,又能如何?” 沈如山已死,人走茶凉。那许达通未必念旧情,为了已死之人犯上作乱。更何况若要起兵造反,暮春围猎千载难逢的机会,沈如山为何不动手。 包明欢忧心忡忡道:“我曾窥听过几句,镇北将军许达通,被沈如山收买,打着朝廷的名义,招兵买马,来日听令沈如山起兵造反。一旦边疆无人,敌国便可趁虚而入。殿下,还是有必要,速速做出应对。” “这话,包小姐可曾告诉令尊大人。”论排兵布阵,自然是包闻仁这个兵部尚更擅长。 包明欢摇首,她近来因与白孟春之事,乱了心神。心虚至极,哪里敢与父亲言语。更何况沈如山如今被幽禁,自然将此事忘记了。 “那本宫更不能在此耽搁了,本宫要赶去兵部见令尊大人。” 白孟春一本正经道:“殿下,白某可有帮得上忙的地方。” 对于白孟春,萧莫言有七八分信任,于是道:“本宫处处被人盯着,不如由白少主替本宫寻找沈子夜的下落。” “白某,这便派人去。”白孟春与包明欢二人辞别,先行离去。 萧莫言鼓掌唤人,康管家闻声领着一名侍婢出现。那侍婢手里捧着,阮翛然的白狐大氅,手脚麻利为阮翛然披上。 风势渐缓,漫天的银砂亦有停歇之迹。 朱墙上的金瓦被琼花覆盖,往日的富丽堂皇成了庄严肃穆。 太极宫,寝殿内。 贺皇贵妃烦躁踱步,指着守在床榻的何太医,质问道:“何太医,为何陛下还未苏醒?” 何太医躬身回道:“回娘娘,陛下是急火攻心,此症向来凶险。” 另一旁的王公公向路驰使了个眼色,只听路驰横眉怒目道:“娘娘,若累了,大可回自个宫里歇着,如此急躁,陛下何以精心修养。” 贺皇贵妃瞅见路驰,握紧了腰间的长剑心生畏惧。路驰享有特权,遇事可先斩后奏。 贺皇贵妃敢怒不敢言,上前坐在床边,握着元德帝的手,指桑骂槐,声泪俱下道:“陛下,您这一病,任谁都敢欺负臣妾,陛下,您能听见臣妾说话吗?” 王公公赔笑劝道:“娘娘您宽心,陛下洪福齐天,应当会很快好起来。” 贺皇贵妃惺惺作态抹着眼泪,冲路驰哭腔道:“陛下病重,太子为何还要出宫,有何政务不能让臣子们入宫商议,殿帅,你说呢?” 路驰握着剑柄,秉公办事的口吻回道:“太子殿下监国,朝政之事,娘娘无需置喙……” “娘娘,您的养身汤好了。” 门外邓尚宫奉着汤药,打断路驰的言语。 贺皇贵妃一副心力交瘁,有气无力的模样起身,对王公公道:“本宫服了药,再来。” “娘娘,您随意。”王公公笑眯眯将贺皇贵妃送出殿内,宫女立即扶着贺皇贵妃去了南殿。 邓尚宫拧着恶眉,将汤药递与贺皇贵妃,谨慎低语道:“安郡王来话说,太子今日先去了礼部,又在王府见了白家堡的少主,眼下去了兵部。” 贺皇贵妃憋着一口气,将苦涩的汤药服下,反问道:“邓尚宫,你觉得太子,会不会对本宫不利?” 邓尚宫瞪着锐利的双眼,扫了一眼门外。 宫女们立在雪地里,远离房门两丈之远,这才放心回道:“娘娘多年前,毕竟虐待过太子,素来太子与娘娘形同陌路。终究不是从小亲养的,哪能有什么情分在。娘娘还是早做打算。”猛然将声色压得极低,透着一股阴森又道:“陛下若是龙驭宾天,太子恐怕会让娘娘殉葬。” 贺皇贵妃原本正用绢帕,擦拭唇角的汤渍。闻此,吓得花容失色绢帕脱手落地。结结巴巴道:“太,太子,他,做得出来。” 伸手拽住邓尚宫粗糙的老手,心慌意乱道:“本宫不能再坐以待毙,陛下的病势凶凶,说不定真会……” 她实在说不出“龙驭宾天”,此等不吉利的话。 眼珠流转,心急命道:“去,请林侯爷入宫侍疾,林侯爷身为大宗正,本宫看太子当着
大宗正的面,敢不敢胡来。得想办法,陛下务必要撑过芷瑶的婚期,不然国丧三载不得婚嫁。” “何太医的医术应当没问题,娘娘若信不过,再召其他太医,一同医治陛下便是。” 邓尚宫的提议,她岂会没有想过,愁容满面道:“陛下只信任何太医,还有殿帅在,本宫即便宣了别的太医,亦近不到陛下身前。你快去,命人去请林侯爷入宫。” 邓尚宫得令转身将走,贺皇贵妃又拽住其,郑重嘱咐道:“让安郡王机灵些,必要时候,莫要手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