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玲陪领导去开了个会, 一回来,办公室新入职的小姑娘正在办公楼两侧的树底下焦急地绕圈。 一看见她,小姑娘眼前一亮,急急冲过来, 凑到她耳边压低了声音说:“赵主任, 不好了, 有一对老两口说你收钱不办事, 要去举报你。” 赵小玲不慌不忙,笑盈盈地问:“他们现在在哪儿呢?” “就在咱们办公室呢, ”小姑娘回, “刘姐让我找借口下楼, 先来通知您一声, 看是找保安把他们打发走, 还是……” “不用, ”赵小玲拍拍身上的灰, “我过去看看。” 她上楼, 探头瞄了一眼, 见元父元母穿的倒还看得过去, 但神态中透着怯懦,旁边大包小包放着一些农产品,一看就是最底层,瞬间松了一口气, 走过去问:“您是?” 元母平时对着家里人厉害, 这时候缺缩着脖子,怼了自家男人一下。 元父清了清嗓子:“我们是元耀祖的爷爷奶奶。” 赵小玲恍然大悟,一脸和善地凑过去:“原来是叔叔婶子,来, 到我办公室,咱们详细说。” 等三人坐在待客的小沙发上,上了茶,赵小玲浅浅喝了一口润润嗓子,这才道:“当时刚给孩子弄进去的时候,我就劝了岳芳,咱们不是正常进去的,一定要谨言慎行,谁想到刚不到十天吧?元耀祖闹出来抄袭、顶撞老师的事,还把别人家孩子牙都打掉了。” 元父元母听到这话哆嗦了一下,张大嘴:“他打了别人家的娃?” “不是别人,是副校长的孙女,”赵小玲叹口气,“任凭我怎么说和,退学是肯定的了,我这搭着人情,还得罪了副校长,你说我冤不冤?” 真冤啊! 老两口从劳资科办公室出来,还在连连道歉,辛辛苦苦背过来的花生油和瓜果蔬菜全都给了人家,至于还钱——他们张不开那个嘴! 等回了家,元母直直冲向岳芳那屋。 少了那么一大笔钱,岳芳确实受了打击,经常嚷嚷着心脏不舒服,此时正在床上躺着,她亲哥毫不避讳地在屋里吃石榴,把籽吐了一地。 见婆婆进来,岳芳柔柔弱弱地支起身子:“妈,有什么事吗?” “耀祖是因为打了人才被开除的?”元母问。 岳芳脸色大变,坐起身来:“你怎么知道?” 元母掀开门帘,让元父进来,老两口齐齐望向岳芳:“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把话说清楚。” 岳芳落下泪来,哽咽着回:“那班上的小孩都是势利眼,天天欺负耀祖,其实他只是因为刚进去,起步晚,实际上比谁都聪明,我看恐怕是那个小丫头片子嫉妒耀祖学东西快,这才诬陷他作弊的。” “人家是副院长的孙女,就算做错了,耀祖也不该打人啊!”元母愁容满面。 “我知道耀祖脾气急了点,瞒下来是怕你们怪他,”岳芳细声细气地说,“本来打击就够大了,他性子又随了湛豪,受不了一点委屈。” 提起元湛豪,两口子的怒气都散了一些,大儿子是他们最引以为傲的。 岳芳见面前两人神态缓和了不少,赶忙补充道:“所幸现在孩子没事,他从小就聪明,就算不在那个幼儿园上学,以后也不会比慧慧他们差,别说五千,五万五十万我儿都能赚。” “也是,男孩子发力晚,”元母道,“等到上了初中,慧慧这群小丫头片子拍马也追不上来。” “别吹牛了,”岳家大哥打断了三人对未来的畅想,“你们先想想怎么还钱吧。” 谈起钱,元父元母挺起来的脊梁又弯下去了。 岳芳问:“爸,小妹不肯帮忙?” “她也没钱。”提起元湛英,元父深深叹口气。 岳芳愣了:“她怎么会没钱的?” “别提了,”元母摇头,“我看那个林德明,也不是个好玩意。” 要是平时,听到这话,岳芳免不得阴阳怪气几句,但偏偏是现在,在她最需要钱的时候,元湛英这么说了。 “她不会是装的吧?”岳芳忍不住问了。 岳家大哥开口:“不管人家说的是真是假,这态度摆明了就是不想拿钱,也是,人家一个外嫁女,凭什么给你们填窟窿?没听说过管爸妈还不够,还需要管着亲哥的。” “你……”岳芳想反驳。 岳家大哥轻笑:“你要是觉得我说的不对,那我以后欠了钱,你愿意帮我还?” 岳芳瞪他一眼,不说话了。 元母赶紧解释:“不是让她填窟窿,我们是借的。一家人,手心手背都是肉
,现在是她哥有困难让她帮忙,以后她有困难了,她哥肯定也给她撑腰。” 手心手背都是肉,但谁是手心,谁是手背? 当初元湛英离婚,日子过得苦兮兮,谁帮忙了? 岳家大哥觉得元家一家子虚伪,又不是只有一家重男轻女,就他们冠冕堂皇说了一大套,这不是又当婊|子又立牌坊吗? 他懒得跟这些人掰扯,直接说:“想要钱还不容易,等元湛英结婚那天,不给钱不放人,林家要面子,肯定不会当场翻脸的。” 元父元母面面相觑:“会不会不太好?” 岳芳眼前一亮:“我觉得这主意挺好,哥,你到时候多带点人守着,别让林德明把新娘子抢走。” “没问题。”岳家大哥嘿嘿一笑,又啃了一口石榴,汁水沾到牙上,像是吸血鬼。 - 晚上吃完饭,林德明想带着欢欢出去溜达一圈,元湛英把人叫住,轻描淡写地说:“后天结婚,我不打算从娘家走了。” 林德明愣了一下:“出什么事了?” “没事,”元湛英笑了笑,“就是告诉你一声,明天把小洋房那边布置出来,我从婆家走。” 她不想说,林德明也不问,平静地点点头:“我回头跟咱妈说一声。” 等一人一狗出了门,于慧慧爬到元湛英膝盖上:“妈妈,你知道吗?我后天要住在奶奶家,跟欢欢一起睡。” 元湛英抬眉:“林爸爸跟你说的?” 于慧慧点头,早就把林德明要求保密的事儿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他说能让你同意欢欢上床,妈妈,我真好奇,林爸爸用的什么办法啊?” 元湛英笑容不变,内心暗骂林德明八百次:什么办法?先斩后奏的办法! 她哄着于慧慧去睡觉,等林德明带着狗回来后,给林德明递上一杯温水,又给欢欢端出来一盆凉白开。 看一人一狗都在喝水,她突然来了一句:“明天你给欢欢洗个澡。” 林德明被呛住,咳嗽了几声,有些心虚地和自家小保姆对视:“慧慧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 “她该跟我说什么?”元湛英与他对视。 林德明抬头望天花板:“没什么。” “没什么就好。”元湛英轻笑一下,转身回屋了。 林德明目送她进房间,随后立刻蹲在地上,紧张地抓抓头发,问欢欢:“你说她是不是知道了?我就不该相信于慧慧,她的嘴就是个大漏勺!” “汪!”听到于慧慧的名字,欢欢吐着舌头,很是开心。 - 很神奇,十月一号的时候,天阴了一整天,到傍晚时乌云密闭,黑压压的一片,从远处直接压到人头顶上方。 林德明对着窗户叹了半天气,还有模有样地跟着李玉芬给菩萨上了一炷香。 十月二号早上,突然就放晴了,艳阳高照,温度回温到九月初的时候,没有一点点寒气,李玉芬穿了个秋裤,到十点热得不行,又进屋给脱了。 脱完走出里屋,正听见林家几个碎嘴子的亲戚在沙发上坐着,聊起了元湛英。 “听说新娘子是二婚,还带个闺女?” “照我说,林德明是脑子有问题,什么样的黄花大闺女娶不上,找个二手货。” “我看娘家人一个都没来,真是奇了怪了,没见过有女人从婆家出嫁的。” “李玉芬居然不反对……” 这人的话还没说完,李玉芬接话:“我反对什么?” 众人齐齐噤声。 李玉芬笑眯眯地看向提起元湛英娘家人的那人,那是林同他二姐,平时端起一副知识分子的架子,其实她那报社的工作还是李玉芬当初给找的。 “我儿媳妇娘家人没来,证明他们不贪,”李玉芬缓缓道,“收两遍礼金,哪个不要脸的能干出这种事,二姐,你说是吧?” 林家二姐孙子百天和周岁都大操大办了,知道对方在讽刺自己,硬撑着回了个笑。 李玉芬拉着脸,众人没敢再出声,气氛僵持不下之际,元湛英的到来打破了客厅的沉默。 她穿一身漂亮的法兰绒红裙子,裙摆是鱼尾设计,勾勒出漂亮的臀胯比,白手套,红皮鞋,走起路来哒哒响,整个人都是娇俏的。 前一天她专门去烫了头,法式小卷,显得头发又多又密,抓取一半绑成公主头,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漂亮的五官。 圆脸,大眼睛,鼻子小巧,嘴唇肉嘟嘟的,嘴角上翘,连耳朵都是有福相的大耳垂,整个人白的发光。 <
> 众人看了看,被惊艳地说不出话。 元湛英今天是焦点,早就习惯了别人打量的目光,因此没有任何异样,直直走到李玉芬身边,小声说着话。 李玉芬点点头,拉着她往外走了。 等人彻底走出大门,刚才的七大姑八大姨中才有人出声:“难怪——这模样别说二婚了,三婚都有人抢着娶。” 元湛英这边,氛围没有想象中的轻松。 李玉芬看了看手表:“确实是晚了,别着急,妈找人去帮你看看。” 她伸手招呼过来一个小伙子,低声嘱咐:“你德明哥十点半就该到了,现在晚了十多分钟,你顺着这条路找一找,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事耽误了。” 小伙子利索地点头,骑上车子出门了。 李玉芬和元湛英正翘首以盼,林家二姐溜达着出来了:“怎么新郎还没到?林德明这是逃婚了?” 她自以为好笑地干笑了几声,见没人搭理,表情尴尬地收了声。 没等她再张嘴讥讽几句,林德明的红旗车到了门口。 林德明一个刹车踩死,拉上手刹,连车钥匙都没拿就下了车,大步往元湛英的方向走。 元湛英莫名松了一口气,见来人穿一身白色西装,梳着背头戴着领结,端的是一副好相貌。 男人迎着日头走近,越来越看不清脸,只看得到身高腿长,像是从童话里走出来的白马王子。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元湛英身边,没注意到老婆充满欣赏和沉醉的眼神,小声解释道:“我太激动了,开得太快了,不小心闯了个红灯,被交警拦住,罚了五十块钱。” 元湛英嘴角的笑容消失,开始怀疑自己。 ——我是嫁了个傻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