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蒙本来是想在K82村里布置完关于角斗奴的事情再回城,毕竟阿多菲娜承诺要去找出前几天受泰德·贝特朗将军指使而去围攻西蒙的几个海德拉预备成员。西蒙寻思着与其这样不如在湖畔村待一晚上,免得又遭到伏击,至于在湖盘村里会不会有危险,西蒙扪心自问他如今的本事照料自己不成问题,除非海德拉九首亲自出马,或是所罗门派来了突击队取他性命。发生前者,说明他已然和阿多菲娜决裂,发生后者说明海德拉将他作为了弃子。
至少在此时,西蒙清楚自己的确能待价而沽。
西蒙一个下午都在挨个询问六名角斗奴。新泽西帝国核心区域即是联盟时代旧新泽西州,因为人口稠密经济发达的缘故在裁决日里遭受了最多的核弹袭击,也靠着最密集的避难所工程而迅速崛起,但破坏殆尽的环境、臭氧层使得那儿的日光极为强烈,新泽西帝国人普遍肤色白里带黑红,像是高原地带一样的粗糙皮肤。很好与中北部气候寒冷,环境略胜一筹而显得肤色白的北方人分辨开来。
这六个人都不同程度地患有辐射病,从前期到后期都有。辐射病的变异因子不见得会把人都异化成浑身肉瘤囊肿,也有一部分几率往内部器官骨骼发展,幸运者也许成了天然的变种人,比如阿多菲娜那种。据她本人而言,她是开发出了第一项伪装能力后才自行调制了海德拉之血服用,较这点而言,她才是不折不扣的药剂大师。运气一般的,喏,成了乔纳森那样身材极为魁梧,却寿命大为缩短的双刃剑病症。运气差的,无数种并发症会在半年内彻底杀死宿主。
能做角斗士说明这些人没有传染病风险,但要将他们训练成合格且忠诚的士兵,首要便是负担起他们的抗辐宁药物。官方抗辐宁价格总体波动在500元一瓶,一瓶二十片。中后期患者剂量加倍,严重的甚至要定期打消辐宁抑制癌变细胞。西蒙清楚钢铁军内部的抗辐宁定价是180元一瓶,已经是纯粹成本价乃至亏本供应了。向军队提供物资的工厂全部划归公用产业,即便是弗兰茨家族也不能随意染指。每制成一瓶抗辐宁就要消耗掉一头湖妖几毫升骨髓,所以这不是生产线的产能问题,而是原料供应问题。抗辐射药物基本提取自废土强悍的突变生物,理论上用荒熊、雪蟒、恶魔鹰来提炼也不是不可以,但这些生物自身携带有极强的传染病原和毒性,现有的医药技术根本剔除不了。只能使用伊利湖的鲤鱼极端变异种,也就是湖妖。钢铁商队偶尔会从黑山自由区带回南部湾的空腔龙骨骼,不过实在杯水车薪。
钢铁城限制军队规模真的不是缺人或是缺钱缺装备,而是缺医疗。冬季战争真正迈入到高烈度作战无非11月到次年3月,半年时间里,钢铁军消耗了数以万计的抗辐射药物,确保在哥伦布废墟中维持战斗力,反击开始后军队
要越过南俄亥俄至西弗吉尼亚间不可尽数的沼泽,则更加剧靡费。脑子正常的废土人绝不会轻易狩猎大型突变生物,打不打过是一方面,请问世界上有什么生物能经受出152MM尾翼稳定脱壳穿甲弹?还是说恶魔鹰能捱住一串厄利空高射炮?人类的机械很猛,不代表人类本身很猛,一头成年恶魔鹰死后就是一个新的辐射源。批量成堆死去人再待着等同于在核电站的冷却水里游泳。不然十字军督战队才不肯轻易放弃构筑坚固的预设阵地,掉头奔进西蒙的伏击圈里。
一个季度就是六瓶抗辐宁,四千元只为了维持健康。西蒙越发感到头痛了。他叉腰思量片刻,去悍马里翻了六瓶抗辐宁,扒拉出每瓶十片。砰然一关车门,交给角斗奴们。后者打开盖子一闻,顿时个个愕然。
“我赎你们出来,在于我们本质都是一样的,我们都是军人,被抛弃,被遗忘的军人,我们曾为了一个信念,一个组织誓死奋战,当我们醒来的时候,却没有一个昔日战友前来解救我们。你们曾是角斗士,牲畜样用自己的鲜血供人娱乐。我也是,我曾效忠于旧联盟军队,我打了五年仗,结果我失去了我的父母,我的未婚妻,我的家乡,我得到的是……”
“零。”西蒙走过每个角斗奴身旁,眼对眼,记住了每个人的脸庞,无论这个人从前做过什么。“里面是抗辐宁,你们值得有尊严的活下去,重拾荣誉,我不是你们的主人,而是你们的战友,一个同生共死的指挥官,我不会驱使你们无意义地死,我会把你们视为袍泽,是的,你们仍需奋战,但这一次,你们不必担心背后。”
西蒙不指望一番话就能说动所有人,出乎他意料,六个人眼中皆是不约而同地闪过几丝难言情感,不管如何,这番西蒙发自肺腑的话是引起他们的共情。他们都曾效忠过军队,无论是否情愿,不是为了某个皇帝的宏愿,而只是为了身边的战友,那样的集体生活可以感化任何一个人,长官是可恶的,战友是鲜活的。
西蒙最高军衔仅仅上士罢了,意味他步入战争与士兵站的是一个位置。
“生存下去,这片土地需要一个主人。”
现身说法最好循序渐进来,搞得多了容易叫人反感,乔纳森把六个角斗奴赶去了一间仓,里边有草料,够暖和,在没确认信任前,自然是不可能放出来的。
西蒙跨过长凳,反身靠住原木柱子,低头给乔纳森点上烟,嘬了一口,两团白雾融汇在一起。两个人默默看着这座小小的村落里从无到有的生气。男人们去打渔了,女人们在耕地织布,年岁尚小的孩子们快活地彼此追逐。在哨塔机枪的保护下,他们不越出村子,这儿就是天堂。
“哦嚯嚯,跑错啦,那小子躲哪儿去了,快去快去。”有个小黄毛丫头蒙着眼大声喊着玩伴,一头撞上了乔纳森,
光头巨汉一条大腿就比这丫头整个人还粗。西蒙看着这个七英尺多的巨汉温柔地轻轻抱起了丫头,把她放去了另一边。
“有时候我也在想,要是战争没打起来,我这会儿……”西蒙掸了掸烟灰,想象着东线战争不曾爆发,那样他就会去宾州大学,朱莉安娜会去上医学院,然后他会在费城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朝九晚五地上班,结婚生子,在现在的211年,他已是耄耋之年,或许已然此生无憾。而非血火五年,冻了六十年,考虑着如何更高效杀人。
“算了,没太多区别。”西蒙抽烟抽地越发凶了,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落日余晖下,湖面金光粼粼。
“你今天晚上在这儿过夜得了,天要黑了。”乔纳森提议道。西蒙点头应许。
晚饭时西蒙以为还是中午一样的恶劣饮食,果不其然,刀片谷面包,西蒙咬了一口,却是发现口味松软了不少。正要细细嚼几口,乔纳森的新妻子们变戏法般端上了一盆香喷喷的午餐肉鱼汤锅。有着吊钟样胸脯的婆娘搓着围裙有点畏生,结结巴巴道:“上次,上次孩子们拿了罐头,我没敢让他们白吃,您们适合。”
“叫他们一块来吧,光抽烟都抽饱了。”西蒙笑了笑,舀了一碗,让乔纳森招呼过屋子外探头探脑的孩童们进来。但是西蒙其实是很不喜欢这样的场面,他走出去,望着湖边,他后悔过丢下过相片项链,但,后悔是没用的。
入夜,西蒙拒绝了好几个摸过来想共度春宵的村子姑娘,手枕在脑后,迷迷糊糊地要睡过去。他果真是梦见仍是车水马龙的费城,他开着车接过从医院下班的妻子,一晚缠绵,周末驱车回到孤松镇在那颗柠檬树下吹起口琴。一支口琴,走遍天涯海角……
一股子本能冰凉感窜过脑皮,西蒙陡然起身,闪电般握住大蟒,朝向仍是紧闭的房门,就在他以为是幻觉时,阴影微微摇曳了几下。“反应可以,睡得浅。”
西蒙旋即一扭,枪口指向处冒出了一个裹在黑风衣里的蒙面人,扣扳机前,蒙面人就已经拍住了西蒙肩膀。“放轻松,海德拉,塞兹·零。”
西蒙闻言垂低了枪,起身拔亮了蜡烛,塞兹抹下了骷髅面巾,一点也不废话道:“莫尔芬让我来找你,有两件事情要你亲自回去处理。”
“什么事情要你夤夜赶来?”西蒙认得塞兹。此人乃是阿多菲娜赞不绝口的老搭档,有望竞选九首的资深成员。
塞兹瞄了眼西蒙,打开屋门,一股冷风涌进,瞬间消掉了睡意,他说道:“莫尔芬遇上了点小麻烦,呃,算是一种烦恼罢,一刻都不能等了,她在M区礼堂等你。”
西蒙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略微踌躇道:“你没杀了卫兵吧?”
塞兹意味深长地拉上面巾,闷声道:“你现在不该考虑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