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朦胧胧醒来,眼前的虚影缓缓褪去,入眼便是木质的屋梁,大概因为自己此刻正躺在榻上,显得很是高阔。 侧头看去,一袭水青色淡素衣裙的少女盈盈而立,身姿修长婉约,眼睛上蒙着一道白纱飘带,飘渺似画中仙。 “你醒了?”女子转过头来,声音空灵清透,虽看不见她的眼睛,可依然会第一时间让人确定,这是位难得一见的美人儿。 肤白如玉,鼻挺而立,唇不点而红,铃兰花簪绾发,墨发过腰,气质独特,让人见之难忘。 “是姑娘救了我?在下感激不尽。”男人试图撑着胳膊,半靠起身,却全身无力,只是徒劳,声音略显虚弱道:“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许念。” 许念来到这方世界六年了,失了记忆不说,还因时空乱流伤到了视力,幸好这方世界有稀薄的灵气,她修复了这么久,已经依稀可以感受到微微的亮光。 “感激不要只是嘴上说说,记得付钱,五十两。” “看什么!”感受着男人投来的惊诧目光,“你不要紧张,我不是什么好人。” 你这样说,我更紧张啊。 “许姑娘,你……”男人伸出手在自己身前晃晃。 “别晃了,本姑娘只是眼瞎,不是心瞎。”许念一边捣药,一边威胁道:“别想着不给银子就跑?” “你身上中的这毒相当奇特,我虽不知这毒叫什么名字,却能解。而且,我敢说,这世间除了我,无人能解。” “在下中的乃是碧茶之毒。”男人陷入沉思,轻声回道。 “碧茶之毒?看这毒性,是挺绿茶的。” “嗯?”男人不解的看来。 “此毒致你全身经脉寸断,早已蔓延至你全身,五脏六腑,跗骨入髓。若非你身负绝世无二的内功心法,可助生息,护住心脉最后一丝生气,我也回天无术。”许念缓声解释着,“所以,只收五十两。” “看你既有求生之念,心中必是有未了的心愿,你可想好了再回答。” “在下不会赖账……” 听到男人的话,许念翘起了嘴角,不料,男人接下来说道:“可在下如今身无分。” “你一身衣袍皆是上好的蚕锦丝而制,手上的剑,材质更是不凡,腰间的玉佩,玉质温润,雕花细致,你跟我说你没钱?”许念才不信,她觉得这家伙在胡说八道,“那你找亲朋好友来给你送钱?” 许念的话,让男人愣怔了一会,声音透着伤感道:“在下孤身一人,这世上已无亲朋友人。” “你想赖账?” “在下绝无此念。” 说着,男人摸向自己腰间,他一脸震惊的看向许念,又揭开被子看看自己,“我衣裳呢?” “哦,扔了。”许念不以为意道。 被子下的男人光着膀子,上面缠着纱布,洇出点点猩红,全身只着一条白色亵裤,他羞窘的红了脸,但还怕是自己误会,便问,“是谁帮我换的衣裳?” “当然是我!” “男女授受不亲,你怎可脱……你可是女子!” “你那衣衫上面全是血,弄脏我的床榻怎么办?再说了,我要为你包扎伤口,你伤在胸口,难不成还要我隔着衣服包扎呀!”许念理直气壮,“女子怎么了?我又看不见!你便是貌若潘安,在我这里,也与常人无异。” “顶多,是声音好听些。” “你……”男人被气到失语,他撑起半边身子,发丝自颊边落下,苍白的脸颊上泛起红晕。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许念将头扭向榻上,“哼!既没钱,那就好好给我干活抵债,别想在我这里吃白饭,更别想着跑。” 说话间,女人宽袖轻抬,朝窗外的翠竹林轻轻挥出一掌,竹子便碎成了齑粉,如一捧翠雾般缓缓消落。 管中窥豹,内力浑厚凝实,深入谭渊,可见一斑。 半晌。 “我算看出来了,你确实不是什么好人。”男人静静的躺回榻上,眼神不聚焦的望着屋梁,身上看得见的伤痛蔓延全身,心底看不见的苦痛无法宣泄,他幽幽感叹道。 “你知道就好!”许念话风一转,声音轻快道:“不过,你比之前那些人略讨喜些,我还是挺喜欢你的。” 男人看着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自我认知清晰准确的许念,心里五味杂陈。 “承蒙姑娘喜欢,在下惶恐。”男人试探道,“那,之前那些人呢?” “不必惶恐,这是你的荣幸。” 真是好不要脸的回
答。 “他们欠钱不还,还要偷偷跑掉,还有人偷我东西……但我更不喜欢他们看我的眼神。”想起那些人,许念的嘴角又拉平了,“所以,他们就和那株翠竹一样,去滋养我院外的那棵桃树了,好歹它会结果子给我吃。” “其实……你换个想法,那些欠钱不还的人,都会替你生病挡灾。”男人劝说道。 “生病,那是我医术不济,灾祸,那是我实力不济。偏巧,这两样,我都不缺。”女人的话很是邪魅狷狂,可她的神情却是那样淡定从容,纯真与邪气共聚于一身,矛盾却又和谐。 “你一直这般……”男人朝天翻了个白眼,顿了顿,吐出两个字,“自负!?” “这叫自信!”许念鼓着腮帮子,没好气威胁道:“你再这样说话,我生气了!” “好好好,是在下说错话。”看她那副孩子气的样子,男人无奈间,唇角微微轻扬,“这厢特向许姑娘致歉。” “哼,谁让本姑娘大度,我原谅你了。”许念抱着怀里的一瓮药汁,朝西屋的药房而去,叮嘱道:“你昏睡了三天,若是需要方便,出门右转,直走去竹林便可。” “你……”男人指着许念的背影,气的手指微微打颤,“你还是不是女人啊?” “当然!”许念骄傲回身,发丝在身后划出好看的弧度,下巴微微抬起得意道:“他们都说我好看,是个绝世美女!” “人家说什么你都信?” “我不是绝世美女吗?” 男人看着眼前的许念,逆光而立,一袭水青色淡素衣裙,纤腰若柳,眼覆白纱,眉心一点艳如红宝石般的朱砂痣,似妖似仙,姝丽无双。 “许姑娘,确实人间绝色。”男人诚实道。 谁知,许念并未因此开怀大笑,反而转了话头,她白皙的手指指向男人,嫣然一笑,“你果然和那些男人不一样,你看我的眼神,只有欣赏,全无亵渎,更无怜悯。” “我喜欢你!诊费便少你收一些吧。” “多少?”男人期待的看着她, 许念一脸肉痛,伸出一根手指,“便少收你一钱,四十九两九钱。” 男人无语望天,没好气道:“不必!” “那行,还是收你五十两!”许念快速接话,完全不给他反悔的机会,“你这家伙,真上道儿!” “我越来越喜欢你了,你叫什么名字?” 你这喜欢,太过厚重,我真是承受不起。 “在下李……” “莲花。”男人看着墙上挂着的一副泛黄的画卷,“一念心清净,莲花处处开。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去去重去去,来时是来时。” “李莲花?你不会还有兄弟姐妹,叫什么李莲蓬、李莲藕、李莲叶之类的吧?”许念明显是不相信,可她也不会追根究底,“萍水相逢,那我以后就叫你莲花了。” “莲花!”许念眉头微蹙,“怎么像在喊小姐妹?要不然,你再改个名字?莲叶也不错!” 李莲花气结,他真觉得自已没有因碧茶之毒而死,迟早也会被许念气死,“在下李莲花!” “好吧好吧!”许念敷衍的附和着,“莲花,你把院子里的衣服洗一洗?” 李莲花不可置信的看向许念,到底是怎样心肠如铁的人,才能说出如此不近人情的话,“喂,我重伤在身,你……” 你那张三十七度的嘴,只怎么说出这么冰冷的话? “我的医术是极好的,你现在就是伤口疼点儿,不影响你干活。好歹也是江湖少侠,不要这么娇弱不堪。”许念那张嘴,开开合合间,一柄柄利刃朝李莲花扎去。 “再说了,那衣服也有你的,你要是不介意光着身子走来走去,我是无所谓啊!”许念一副大义凛然,全然为你好的光棍样儿。 “我,我去!”李莲花闭了闭眼,平复心情,掀被起身,微凉的空气,让他汗毛竖起一瞬,他问,“我的东西呢?” “你的剑和玉佩呀?”许念朝他勾唇一笑,伸出一只手,掌心朝上,“五十两?” 得,看来没这五十两,什么都免谈。 “我去洗衣服!” 夜里。 窗外明月高悬,洒下一室清辉。 “李莲花,闭眼睡觉,别再翻身了!”许念话里明显有气,警告意味明显。 “今夜的月亮,可真是皎洁。”他的声音低沉冷涩,和这孤寂的夜晚格外相衬。 屋内安静了一会儿。 “一辈子的事情,单靠一个晚上,你也想不清楚。”女人的声音带
着安抚人心的宁和,“睡吧,晚安。” “晚安。”李莲花枕着一只胳膊,缓缓的闭上眼睛。 微风拂过,轻轻摇曳着竹影,院中晾着的衣服也跟着摇摆,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