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旧的木质方桌，颜色暗沉，边角有些磕碰留下的印记，桌子上摆着四菜一汤，老式的白瓷盘子，边上印着两朵透红的缠枝花样，素炒茄子，土豆丝，青椒炒鸡蛋，肉丝炒豆芽，紫菜虾皮汤，看上去颇为丰盛。 “就不爱吃菜，多吃点儿菜！”苏母给二儿子苏明成挟了筷子土豆丝，放入他碗中，满心关爱的絮叨着，“要不然脸上又长痘痘了。” “行了，妈，您也吃！”苏明成那零星长的青春痘的脸上笑开了花儿，给苏母挟了离他最近的那盘肉丝炒豆芽。 这一幕，看上去多么的母慈子孝，其乐融融。 许念立即明白自己来到的时间节点了，苏父苏母已经卖了她的房间，送老大苏明哲去美国留学读研究生，塞钱给老二苏明成找了份不错的工作，两个儿子安排的明明白白，妥妥当当。许念看了看桌上其余三人，一时端着碗默默吃饭。 “考上清华，一直是我的愿望，我如果没有那个能力，也许我会认命。可我有能力，我每次考试都是全班第一，全校前十，以我们学校往年的升学率来说，我考入清华只是时间问题罢了，却生生被父母剥夺了上清华的梦想，走上了我妈给我安排的道路，只读了个当地免费的师范，就这，还是我据理力争给自己求取来的。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年，每每回望过去，依然心绪难平，懊悔不甘。”苏明玉轻叹口气，眼中带着几许茫然，转而声音浅浅的说道：“如果可以，不要背负别人的恩情，太难了，还不清，恩深难报。” 恩深难报，四个字，道尽了心酸和无奈，好似无论你付出多少，付出多久，都永远差那么点儿，永远还不清。不止是你，连你的儿女，都要为这份恩情继续买单。若她是个无情无义之人，也许会轻松些，可她是个重情重义之人，注定她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一生都被这份恩情裹挟而过，却什么都不能说。 “妈，爸，你们俩猜猜，我现在这工作，多少钱一个月？”苏明成眼珠子一转，许念就知道他没打什么好主意。 “多少钱？”苏母对苏明成那是千娇百宠，神情骄傲，立马笑着搭话道。 至于苏父苏大强，他向来在家里不拿注意，大事小事，一律听苏母的，一遇到事，不是躲去厕所就是避而不听，十足窝囊，却又十足的利己。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老大苏明哲这一点，倒是像足了苏大强，只要不是打扰和影响到他学习，苏明玉和苏明成哪怕打成一团，他都不会出来多说两句。 “你们先猜猜呀？”苏明成停了筷子，皱着眉头，急切催促道。 “一千五。”苏大强说了个数，在他看来，苏明成是刚毕业的大学生，读的又不是什么好大学，还是当初苏母掏钱给买进去的，这个待遇就不少了。 “爸，一千五谁去呀！”苏明成一下子急了，好似苏大强看不起他似得，声音瞬间高了好几个度。 苏大强被怼了，也没吭声，苏母碰了碰苏明成胳膊，笑着打圆场道：“行了，你就告诉我们吧？” “那我就直说了！” 看着苏明成卖完关子，那副跃跃欲试，迫不及待的炫耀模样，不待他吹嘘，许念放下筷子，语气淡淡道：“八千！？” 听到许念说八千，苏明成一下急了，扔了手中的碗筷，扭头无比厌憎的瞪着她，伸出右手食指，狠狠指着她吼道：“苏明玉，你t是不是找打啊！” “你打一个试试啊？”许念凉薄的看他一眼，她怕他动手吗？她怕他不动手，再敢动她一个手指头，腿给他打折了。 字面意义上的打折了。 “行了，吃饭！”不等两人吵起来，苏母狠狠的拍了下桌子，说罢，眼神不善的看着许念，“苏明玉，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和你二哥说话的？那是你二哥，又不是你仇人，你吃枪|药了，说话那么冲！你有什么不满，冲我来！” “我能有什么不满呢？您也说了，这家里的一切都是你的，你愿意给谁花钱就给谁花钱，我说什么了吗？”许念不咸不淡的回了句。 “妈，咱别搭理她，苏明玉就是有病！咱不跟她一般见识啊妈？”眼看话题扯远了，苏明成今天回来的目的还没达成呢？岂会这么容易就罢休？他忙拉着苏母的胳膊撒娇道：“妈，咱还是说我的工资吧？我现在一个月有三千五呢！我是这么想的，等我这工资一发，我就带您和我爸出去吃顿好的，就咱仨，咱找个大饭店，好好搓一顿！” “还是咱家明成孝顺，那妈等着。”苏母笑的眼角的鱼尾纹都挤到一处了，好似这顿饭她已经吃上了似得。 “妈您这天天做饭，都累了这么多年了，儿子看了心疼，就是想好好孝顺孝顺您和我爸。”苏明成嘴上跟抹了蜜似得，好话不要钱的往外冒，愿望是一个一个的往外许，却从来没有兑现过。 <

> 活着，全凭他那张能说会道的嘴在哄苏母高兴，哄的她将家里的余钱几乎都补贴给了他，啃老啃得明明白白，十分坦然，足见他有多么的不要脸。 苏母被苏明成哄得止不住的笑，一脸自豪的看着他，不难看出，她是真心在高兴。 瞅准时机，苏明成话风一转，面上故作窘迫道：“妈，那你能不能先给我拿两千块钱？” 苏大强一边吃饭，一边说道：“哎呦，你这一要钱，数目就不小啊！” 许念就安静的在一旁看他表演。 “不是，爸，你别误会啊，这次我绝对不是要，我是借！等我这工资一发，我立马还给你们俩。”苏明成解释着自己要钱的用处，“主要是什么呀，主要这不是马上要上班了吗？上班之后就没时间了，我就想着说，和几个同学我们出去旅旅游，长长见识。” “借什么？不用还，这次妈赞助了。”苏母慷慨大方道。 “真的呀妈！？”苏明成激动道：“谢谢妈！” 许念见时机差不多了，擦了擦嘴，放下碗筷道：“妈，我也要一千块。” “干嘛？”一听许念开口要钱，苏母扭头看向她的一瞬，脸立即拉了下来，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这变脸的速度，堪比川剧变脸。 “学校办了个冲刺强化班，要住校，让我们这些尖子生强化复习。反正家里我的房间您已经卖了，跟您和爸挤在一起，也不方便，我干脆住校吧。”许念解释道。 “什么班啊？这么贵！”她吃着菜，头也没抬。 “学校三模的成绩出来了，我进了全校前十，以我的成绩，我想冲刺一下清华。”许念语气平和的阐述事实。 苏明成脸上的表情写满了不屑，阴阳怪气道：“苏明玉，哎，你不会也想象老大一样出国吧你是？” “你想学老大，你还没这个本事呢你！”许念不客气回怼道，语气里的轻蔑扑面而来。 没错，许念今天就是来找碴的，她可不想和这一家人上演什么家庭和睦，母慈子孝，兄友妹恭的假和谐。 “苏明玉，你说什么呢你！”苏明成一下子急了，二十四五的大小伙子了，就敢跟自己好没成年的妹妹大小声，在外人跟前低眉耷眼的，窝里横的窝囊废。 “行了行了行了啊！”苏母打断道。 “没听懂啊？我给你解释一下，意思就是，你是个没用的废物！啃老的妈宝男！听清楚了吗？”许念斜睨着苏明成，语气极尽嘲讽道。 苏明成气炸了，抬手就要抽许念耳光，他从小就和苏明玉打架，抬手都成习惯了。这次，却被许念紧紧的攥住了手腕，轻轻一折，只听一声令人牙酸的骨头脆响，许念硬生生给他手腕掰脱臼了。 “啊！啊啊啊啊啊！妈，妈，苏明玉把我手弄断了，她把我手掰断了！”苏明成叫声凄厉，惊慌失措，估计街坊四邻都听到他那杀猪般的嚎叫声了，脸上的五官疼的扭曲到一处，看着无比让人嫌恶。 “喀嚓！”许念手腕轻抬，一瞬又给他接好了，冷笑一声道：“苏明成，最后一次警告你，你下次再敢朝我伸手，我敢保证，一定给你掰折了！” “好好好！苏明玉，你能耐了是吧？敢朝你二哥伸手了！你个没良心的死丫头，我们养你这么大，也早尽够了，你马上也成年了，我还想着，不能亏待你，这几天忙前忙后，找人送你去附近的师范念，师范多好，出来当个老师。看你这样，也不需要了，你也别念了，你一个女孩子，念再多，不是还要嫁人，有什么用！”苏母一边焦急心疼的查看苏明成的手腕，一面朝许念憎恶的骂骂咧咧。 家附近的师范好，重点是免费，苏母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女孩子迟早都要嫁人，念那么多有什么用？那你迟早都是要死，怎么不现在就去死呢？ “你没亏待我？这话您说着不亏心吗？”许念喝住了要往门外溜的苏大强。 “你站住！你每次都是这样，家里一遇到什么事，你不是躲去厕所，就是避去外头，你能不能有点儿做父亲的担当？能不能有点一家之主的样子！哪怕为自己的女儿撑起一点点生存空间呢？你呢？你能为我说句公道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