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因为探查红杏的记忆共情太深，方岚狠狠呕出一口血。

沈意安其实看红杏的样子也猜到了些什么，可真听完方岚讲述后也忍不住红了眼，喉头一阵哽咽。

其实从医者，更能共情苦命人。她们看过挣扎求生的向阳枝被病痛折断，看见虚弱的花枝在酷暑中糜糜，看过初生的嫩芽被风雨摧残。可她们更忘不掉，那些枝节向阳招展的蓬勃，那些易折的花枝在风雨里盛开的盛大，那些出生的嫩芽在朝阳下的笑意。她虽然担心方岚，但是也不愿意打扰方岚独处片刻。

方岚终于开始体会到什么叫因为世人皆苦，所以神爱世人。

红杏这一生，太苦太苦，在她的记忆里甚至有更多红杏一样的人，太苦，太苦。所以神为何不爱他们。如果她前世献祭都救不了这样的苦命人反倒让世界滋生更大的恶，那她到底是救人还是害人？

记忆太苦，太杂，太痛。

苦命人在太平的时候活不下去，恶人却在享受？这不公平，不该这样！

安和到底爱了什么？爱的保护的是人还是恶魔？

上天赐她七窍玲珑心，赐她一身力量，赐她生而拯救苍生，赐她庇佑万千生灵，可真当她献祭了庇佑了让人们活下来了，他们又在干什么？

权贵用金银宝玉铸造梦乡，让所有人享受着下等人用骨血铸造的美梦，猩红的花瓣雨落下，脚下却是践踏着吞噬无数条性命的沃土。

说来好笑，方岚修行了，有修为了，下凡了，却连一个凡人都救不了。从前是死在流寇刀下的刘大壮，死在了作为凡人的无能下。现在是花娘红杏，死在了她前世献祭护住的凡人后代手下。

她要护世人，却护不住被世人迫害的人。

她献祭自身，究竟为何？

为了护住凡人，察觉自己的弱小护不住任何人，拼命修炼，拼命变强，究竟是在做善事还是助纣为虐？

方岚已经感觉自己的精神濒临崩溃。前世的自己和今生的心痛交杂，让她分不清现实与虚妄。缕缕金线又一次聚集试图护住她濒临崩溃的心。方岚下意识掏出一枚匕首想要斩断金线，一只手凭空出现紧紧控制住方岚。

方岚的心停跳了一拍。

来人一身霸道的威压，不现身时一丝气息没有，如今现身一身气息令人心惊。

方岚感受到他的气息，浑身一软，眼看着要倒在地上，被他扶住，缓缓坐在地上。眼泪夺眶而出，压抑的哭声缓缓溢在林子里。月色透过林子，打在两人身上，金线绕着两人的身子，显得神圣而高贵。静谧的林子如今只能听见方岚压抑的抽泣。时间流逝得相当缓慢，方岚的啜泣声也越来越大，男人手抬起随意一挥，布了个屏蔽阵法后，一时也不敢靠近方岚。

“光阴日月周而复始，就像人们的困惑、烦恼、不甘，种种情绪摇摆不定。但最终，人们依旧要向前，你也要向前看。或许她们人生到此为止，但是未来很长。有更多的人等你成长起来庇佑保护，你不能迷茫，因为有人需要你。”

“方岚，没人怪你。”

“你一个人，必然保护不了所有好人，更杀不尽所有恶人。但你不能因此迷茫，你得更强，强到终有一天你可以保护所有人。”

老者的声音似乎跨越时空，传到方岚的脑中。

那是，师父。

从前的老头子似乎也在安慰悲伤的自己，自己为什么难过方岚想不起来。仙风道骨的老头子粗糙的大手抚着年幼孩子的头顶，给她以无声的安慰与支持。老头子跨越时空的鼓励又再一次抚平了方岚年幼而躁动不安的内心。

等看着方岚的情绪渐渐趋于平静，男人上前想抱住方岚，缓缓开口，声音空灵。

“姐，哭吧，没人知道，我不算人。”

方岚睁开眼，神情不似平常。下意识避开男人意图伸来的手，反应过来后眼神凶狠，狠狠推开男人，想也不想抬手便给了男人一巴掌。 男人也不躲，硬生生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