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尔卿很快岔开了话题,和杨菀之聊起维扬县和她来洛阳路上的事情。
她久居大兴,从未去过江南,对江南有许多幻想。她问杨菀之:“我听闻吴淞郡一带家家户户枕河而居,可是真的?”
“你们扬州府真的有二十四座桥吗?”
“扬州的碎金饭真的那样好吃?听闻江南人嗜甜,是真的吗?”
问题是有些奇怪,但都不是什么不可言说之事,杨菀之有问有答。这时忽然听见花厅外一阵喧闹,然后有个侍女厉声道:“殿下,郡主今日有客,恕不相见!”
“一个客也是客,两个客也是客,怎么招待得了外人,招待不了我这个做哥哥的?”说话间,辛温泰已经信步走进了花厅。一个穿着深秋黄罗裙的婢女眼圈红红地跟在辛温泰身后,满脸惶恐地望着辛尔卿。
拦不住,她根本拦不住。
辛温泰走进花厅,看见一脸震惊地望着他、脸色惨白的杨菀之,心情愉悦地眯起了眼睛。
“好久不见,小·菀·儿~”
慌乱之中,杨菀之手一抖,天青色官窑的茶器被打翻在地,霎时间四分五裂,滚烫的茶水在官服上泼了一身。杨菀之立马跪地请罪:“郡主,下官有罪!”
辛尔卿扫了杨菀之一眼,又看着辛温泰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心下狐疑的同时又无端生起一股怒火。她一个眼神,幽兰立马上前拉起杨菀之。
深秋黄罗裙的婢女当即跪下磕头:“郡主饶命,太子殿下执意要进门,奴婢拦不住!”
“杨大人不必如此,”辛尔卿淡淡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都是焚琴这婢子不灵光,连个不请自来的人都拦不住。不过是一盏茶杯而已,本郡主生下来就得太祖喜欢,这茶杯,莫说一盏,就是一百盏,本郡主也砸得。”
说罢,手腕一抖,那天青色茶杯落在辛温泰脚下,碎成了一片瓷渣。
焚琴战战兢兢,不敢讲话。
辛温泰脸上的笑越发僵硬:“自然是砸得,今日打扰到妹妹,哥哥改日送你一套茶具做补偿。”
“太子殿下说笑了,殿下的妹妹,尔卿可不敢当。”辛尔卿似有所指道,“焚琴,去带杨大人到我的院子里换身衣服。幽兰,给太子看茶。”
郡主府的下人很有眼力见,主子说话间已经将花厅里的狼藉打扫干净,杨菀之如蒙大赦,跟焚琴去偏院换衣服。焚琴也是跟着辛尔卿多年的贴身婢女,知晓主子没想怠慢这个杨大人,因此找了一身辛尔卿穿旧了的衣裙给杨菀之。
辛尔卿和杨菀之两人身量相似,杨菀之略高一些,她的衣裙穿在杨菀之身上除了短些,没有别的不妥。杨菀之换完衣服,焚琴已经将被茶水打湿的官服叠好,道:“杨大人,郡主叫我从后门送你出府,马车已经备好了。”
杨菀之长长松了一口气:“焚琴姑娘,还请替下官多谢郡主。”
辛尔卿和辛温泰相识这么多年,辛温泰一开口,辛尔卿就知道这人有没有憋着坏。他今日一进来,不和她这个做主家的打招呼,反而上来先问候杨菀之,这是何意?他去年南下确实在维扬县有过一段时间挺长的停留,在那时候如果认识了营造司的一个小小工役,或许也说得过去。只是看杨菀之那神色,两人之间恐怕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
那就先把她送回去再说。
且不提杨菀之不过一个七品芝麻官,就是辛尔卿面对辛温泰,都得掂量着一点,不能做得太过火,因此把她送出这个是非之地,是最好的。
“我看殿下来这里寻我是假,倒更像是来寻杨工的。”辛尔卿端起下人重新送上来的茶水喝了一口,悠悠开口,“别人在营造司里待得好好的,你不去找,这是要从我手下抢人?”
辛温泰轻笑一声:“何须与你抢?本宫与小菀儿在维扬县时就已有情愫,本宫不过是来这里接她回东宫的。你若是觉得在洛阳无聊,没有伴儿,明日我再给你送来便是。”
“东宫?”辛尔卿挑眉,这要是真有情愫,杨菀之会那副表情?真有那个情愫,恐怕去年直接在维扬县就被收入太子囊中,跟着一道回大兴了吧?怕不是为了躲他才躲到洛阳来的吧!何况他这说得又是什么鬼话,把人家当成东西吗?
如是想着,辛尔卿阴阳怪气道:“倒是奇怪,我见杨工见你如见洪水猛兽,还当你二人是有仇呢!”
她心下暗叹不好,被这位太子殿下看中,那可不是什么福气,说是下地狱也不为过!
不说太子本人是个心理变态,他还有个未婚妻竺师师呢。
辛温泰笑笑:“你们女子不是就爱玩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么?你不也是为了吸引柳状元的注意,特意跑到这洛阳城来?”
辛尔卿在辛温泰看不见的地方翻了个白眼:神经病。
她冷笑一声,对辛温泰道:“我记得殿下与竺小姐还未完婚,这是要将竺小姐置于何地?”
“本宫倒是不知你和师师何时有交情,竟然替她打抱不平起来。”
京中贵女之间自然是有圈子,辛尔卿身边的手帕交多是和她一样对政治没有什么野心的,辛温如、竺师师这一流的野心家,她们都会保持一定的距离,免得被卷入不必要的纷争中。辛尔卿作为大兴城第一摆烂王,她的立场就是当好吉祥物,把当今圣上哄到位了,荣华富贵就有了。毕竟她这人没有人生追求,就喜欢吃好喝好玩好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