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刘公公慎重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配德元良,必俟邦媛,作俪储贰,允归冠族,光禄寺丞十七娘,门袭轩冕,家传义方,柔顺表质……可皇太子妃,所司备礼册命……①”
好一通夸赞,方才说册为太子妃。李公公宣读完毕,笑盈盈上前打算将圣旨交到十七娘手上,却见她似没回过神来,呆愣愣得双眼无神。
王大老爷手疾眼快替人接过,连连找补,“大监宽恕,十七娘高兴地一时忘了规矩,我替她。此行有劳大监,还请入内歇息片刻。”
刘公公并非一般人物,见十七娘来时一张粉面,如今错愕异常,还有什么不知晓的。可,这人是太子殿下亲自求来的,唯此还在陛下跟前挨了好些训斥,自己不过一个内侍,委实不敢多言。
不过么,陛下来前的叮嘱,他牢记心间。
是以面色如常朝十七娘说话:“娘子,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儿。册封圣旨乃陛下所赐,娘子快些准备,过些时日自有人来接娘子入宫,学习规矩。”
我朝多年来,无论是册封皇妃还是太子妃,俱是三两年的功夫筹备。如内侍所言,像是等不及就要使礼部筹备一般,有些不同寻常。
王大老爷使人送来荷包,悄悄送过去,低声问刘公公:“这,是否有些着急。”
刘公公大笑:“瞧侍郎说的,这天地下哪有人家嫌喜事来得快啊。抓紧准备便是。”
家中男丁围着刘公公说话,渐次走远,独女眷留在原地,着急忙慌供奉圣旨,恭贺十七娘。
末了,由魏夫人镇定自若稳坐中央,分派一切。不过,宣德坊王家,多年来从未见过这等阵仗,即便是魏夫人稳如泰山,仆妇小厮机灵精干,也慌乱得顾头不顾尾。
闲话休说,待一切安排下来,十七娘随乔信等人回到四房。
还未入到内间,乔信便忍不住,惊讶得无措道:“那日我问你,你同我说不过是赔一个小郎君给你,我们都知晓太子殿下并非此意,可你坚持,我们也好不好再说。而今,而今,忽的成了太子妃。这事儿,这事……”
乔信说到最后,左右摊手,无所适从。
她微末出生,何曾见过什么大场面。如今要筹备太子妃婚仪,虽然头上有个魏夫人顶着,可她身为主母,有些事真提不了。
左右摆手,叹气: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底下几个小的也不懂,不好说话。一向在这时候插科打诨的十七娘,依旧是接圣旨之时的呆愣模样。
十六手眼灵活,左右看看,先开导乔信,“夫人,如此大事,自有礼部安排,我听人说,届时宫内和礼部俱是要使人来,一言一行的、规矩礼节,全是要教的。夫人不必忧心。”
说罢,拉着十七娘的袖子,低声问她,“你怎的了,开心这么久了,还没回过神来么。”
十七娘那眉目下垂模样,哪里是个开心的。然,天子赐婚,只能是开心,她很开心。
十六娘的话,虽然低声,可屋内众人,俱是听在耳中,一时之间齐刷刷朝十七娘看去。间或有人喊她,“十七!”如此三两声,十七方才双目有神,看向众人。
“你们看我做什么?”她回神过来,头一句便是如此说道。
众人听罢,担忧起来。“十七,你……”
话犹未了,十七娘道:“我好着呢,就是册封太子妃,有些突然。我……以为……”
乔信:“你以为,当真是谁家的儿郎么?”
十七娘点头。
“你个夯货,平素看着有几分机灵,怎生到这等关键时刻,脑子就不够使了呢。那日徐掌柜提亲,太子带左右卫率府前来,泱泱大气一群人,你……”乔信气得心口疼,“你当真以为,平常日子东宫出门,也是这阵仗?!”
不敢置信,十七娘诡辩道:“他,他说过……”,什么不喜欢我的话,十七娘咽了回去,继续诡辩,“还说要给我寻个合适的人。……我……我……”
我什么呢。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生来便是普普通通的小娘子,没有天降异色,没有像样的身份地位,更没有声名远播的才貌。如此,为何得人喜欢。
“刘公公不是说,这是陛下赐婚么?该是和太子殿下无甚干系。”
十七娘想着那日太子的斩钉截铁,以及三日前梦中的保证,觉得与其信她们所言,倒不如信自己所见。
此言一出,众人惊愕得掉了下巴。
乔信:“你少看些话本子。”
十六:“我觉得夫人说的甚是。即便是陛下赐婚,也没得赐婚到我们王家四房头上的道理。”
十八十九两人频频点头。
独独十七一人,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夜间辗转反侧,夜半不寐。她翻来覆去地想,究竟谁人说的才是真的?太子殿下这人,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树梢晃动,绿叶沙沙。
今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