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赵坤领上众位皇子、宗亲,以及朝中重臣祭奠先帝、太后和怀璋太子。太庙在皇城以北,雁荡山以南,临水而建,环在山腰。众人不论出生官职,一并步行上山。队伍蜿蜒逶迤向上,间或立于一二松柏之下,间或隐没在山石之后。从南到北,从山脚到山顶,蔚为壮观。
辰时三刻,内侍再三高喝,“请贡!”
赵坤在前,由宗正寺请出祭奠所用三牲,香烛纸钱等一应物件。微微山风,仪仗经幡飘飘,晨雾消散,变幻莫测,袅袅青烟,朝天而去。
陛下上了头柱香后,赵斐然上前,再次便是几位皇子,宗亲……重臣不过是跟随在后,拜拜罢了。
往后的议程,乃献词,三拜,不在话下。
拜过先帝、太后,便是献词怀璋太子。
这一项,往昔宗亲和重臣并不参与,不过是赵坤和娘娘,以及赵斐然等几位皇子罢了。今次如此隆重,乃因今年是怀璋太子二十五岁冥诞。
说起怀璋太子,乃娘娘所出,陛下次子。那时,尚在王府,府中侍妾侧妃甚多,恰逢夺嫡关键,人心晃荡,生下不少事端。先时的徐侧妃,使了手段抢先生下大皇子,害得月份在前的怀璋太子成了次子。
后来,怀璋太子早早夭折。
念及此,赵坤双眼酸楚,眼尾微红,拍拍赵斐然,令他上前。
“来,小六,见见你二哥。”
至于四皇子赵纪然,五皇子赵沐然以及七皇子赵宁然,都不在陛下眼中。诚如后宫妃妾所言,他们几个不过是添头罢了。
赵斐然上前和陛下并列,一齐敬拜。
对于如此行径,其余之人莫敢言语。莫说是于理不合,即便是娘娘、静安公主亦或是太子殿下给陛下一个巴掌,都无人觉得不妥。
陛下对娘娘的爱护,对怀璋太子的愧疚,便是娘娘以及她的孩子们,最好的依仗。
赵斐然气势凛冽,神情肃穆,半丝不见同王十七娘嬉笑模样。他接过内侍手中的香烛,虔诚拜了三拜。末了,退后一步,悄无生气拉赵坤衣袖。
用极小的声音说道:“阿爹,我会好好地做好大邺太子,做好阿爹阿娘的孩子。二哥,我虽没见过,可常听阿娘和阿姐说起,二哥在我心中,我……”
话犹未了,赵坤悒悒不欢,“来,为你二哥献词!”顾不得尚有宗亲重臣在此,一人形影萧索离开。
赵斐然看着陛下离开的背影,凄清悲凉,一瞬间退却帝王姿态,只是个思念孩子悲痛至今的老者。直到陛下隐在大殿后再也瞧不见,赵斐然才缓缓朝一旁的内侍伸手。
同时,口内掷地有声高喊:“献怀璋太子!”
接过大监递过来的册子,赵斐然嗓音高亮,戚戚道来。
“……筌命将兴,无符是膺。皇基茂立,帝武丕承。祥集画堂,庆流朱酃。棘矢延贶,桐圭备礼……”①
祭月章星句,扬葩振藻,出自翰林院编修冯骥之手。
眼下,天地辽阔,飞鸟在天,偌大的殿堂中冯骥身着素服在后。他不过二十有二,鹤立鸡群。
听得太子殿下字字哀泣,声声挽念。一时似得见他兄弟二人彻夜畅谈,侃天说地,一时,又深觉幼弟对兄长无限怀念追随。
他身为祭起草者,其间字字句句,以及怀璋太子当年之事,知道的一丝不差。草拟祭时,暗夜幽幽,他好似得见伤怀的陛下,垂泪的娘娘。而今听得赵斐然一一念来,他霎时明晰出不一样的深意。
太子殿下的地位稳固,顺风顺水,兄友弟恭,是怀璋太子的命换来的,这事,陛下娘娘知道。
太子殿下也知晓。
殿下不仅知晓,更有着雄心抱负,他身处鲜血铺就的道路,想要令所有人无悔。
太子殿下如此,他冯骥心悦诚服。
祭奠罢了,冯骥的目光尚还追寻着太子殿下,见他搀扶陛下,一步步缓缓下山。方才十七岁的少年,毫无坎坷至今的少年,有着旁人不曾明晰的坚定。
回府路上,冯骥一直思索。到得府门,小厮鸿宇附耳轻声道:“公子,得消息了。”随后,递给冯骥一个小册子。
回房之后,冯骥才摊开册子,上头写的不过是王十六娘的事迹。
“……,其十七妹,似同殿下有些渊源。”
冯骥轻笑,这可不是巧了么。
“鸿宇,我记得两日后静安公主有个马球会?着人看看宣德坊王府得了帖子不成。”
静安公主的马球会,来的人可是不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