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卫率府隔开的人群,三三两两闲话,说着骕骦,说着六角轺车。
我朝一向不重奢侈,皇城较之前朝节俭许多,这六角轺车接亲的规矩,还得是前朝才有。一瞬间,一传十,十传百,俱来观瞻太子妃的风采。
无他,已然有了前朝六角轺车,那后头的关门打女婿,三作催妆诗,金童启门,必不会少。
果然,赵斐然堪堪拜过王康,得允入内迎亲,甫入前院,冷不丁就见身后之人,齐刷刷关门。
他身在宫城,长在宫城,从未听过什么前朝坊间规矩,有些懵。
一时,前厅内少男少女齐,围做一团,声高喝,“今儿是什么好日子?”
“女婿上门的日子!”
“女婿女婿,何谓女婿?”
小娘子齐声喊道:“女婿是娘家狗,打杀不论。”
赵斐然四下看看,想着这莫不是真要打在自己身上,却见下一瞬,众人拿着手中的木棍,不过是在地上点了点罢了。他个一国太子在此,给来百八十个胆子,也无人胆敢棒打女婿。
轻轻松松,赵斐然喜笑颜开,环视一番朝后院走去。
眼下的后院,俱是一群小娘子。赵斐然得见这般境况,料想她们胆子小,也不敢如何。却不料,折戟沉沙,太子殿下于此地,做了三首催妆诗,又念了《桃夭》、《蒹葭》……小娘子言之凿凿,“这地儿离秋霜居不远,殿下念诗,十七娘听得见。”无可奈何,赵斐然只能照做,暗自记下小娘子名讳,打算扭头收拾她们家中亲长。
如此这般过五关斩六将,终于到得秋霜居,到了今日的最后一个热闹。
金童启门。
两个五六岁的孩子,扭动圆滚滚的身子,极为费力拉着手中的红绸,试图开启十七娘闺房大门。那吃力模样,那年岁极小模样,令赵斐然觉得这新娘子,今儿个怕是接不回去了。
像是许久之后,方才得见大门缓缓开启,南窗跟下,露出小娘子半个背影。
她规规矩矩坐着,那满头的珠翠,较之十七娘的脑袋还要大上不少。赵斐然恍惚之间,得见十七娘动了动,好似撑不住,登时一个猛子往前,想要替她摘下金冠。却不想被人拦住去路。
登时一阵笑声四起,赵斐然退后一步,明白自己错了。
一个喜娘模样之人笑道:“殿下,而今还见不得,且是等等。”说着,招呼两个金童过来,弯下腰问话,“金童金童,女婿上门迎新妇,可是能行?”
“天赐姻缘,万事顺遂。”说罢,喜娘和金童齐齐让开。
明白这是可以入内,赵斐然大步朝前,入到内间。
半下晌的光亮昏昏,金光穿过南窗,投到十七娘面颊。她好似浑身沐浴金光,灿烂光明,等待来人。约莫是知晓外间的热闹,在赵斐然浑浑噩噩入内的一瞬之间,十七年嫣然回头,明媚一笑。好似眼花,赵斐然只觉那窗外的光亮,尽数落入十七娘眼中。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赵斐然一个不稳,双腿发软,踉跄着朝十七而去。下一瞬,被跟随入内的喜娘招呼,“这可是不能急!”
面红耳赤,无地自容,偏生无处解释。赵斐然只能干站着,等候喜娘的指令。越等,心中越发烦躁焦急,他个太子殿下,今儿半日功夫,不过是个迎亲,愣是将前十余年没丢的脸给丢了个干净。
大婚议程,到底是谁定的规矩,待他收拾妥当上朝,即刻发配了去。
万不能在留在京都。
迷蒙之中,赵斐然手中被人塞个东西,低头看去,见是喜娘递过来的红绸。
小小一段红绸,他在这头,十七娘在那头。
三五步,咫尺之间。
抬抬眼,即可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