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孙杜说他私德不修,不堪为官,责令归家思过。
王康眼珠子落到地上,他这些时日,很是懂事从不添乱,连带往昔酒肉朋友都散了几个。陛下的教导,太子殿下的期盼,他记得牢牢地,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呜呼哀哉。
这未来国丈,怕是保不住了。
散衙回到府中,王康左想右想,自己委实没犯什么错,训斥来得莫名。半晌之后,他估摸是十七娘在宫中犯了什么忌讳,被人遣送回来,连累了自己。遂急赤白脸去往秋霜居。
目下的秋爽居,恰逢上官姨娘犯病,整个院子鸡飞狗跳。
王康甫一入内,就见小丫头子三五成群,来来回回,不将自己这个一家之主放在眼中。
“你们的眼睛呢?瞎跑什么?成何体统。上官一个疯婆子罢了,还如何伺候!赶紧过来,将十七娘叫来,我有话问她。”
几个小丫头听罢,相互看看,俱是不想听其指令。到底是一家之主,几分余威尚在,片刻之后,十七娘蒙头闷脑、不甚开怀来到王康跟前。
他一顿劈头盖脸,“你看看你?走路没个样子,衣着打扮也没个样子。你这样……哎呀……难怪殿下说你私德不修,不堪……”,王康愣住,诶,原话是个什么来着,想不起来,信口胡诌,
“不堪为配。
我说你啊,你好歹跟你十六姐学学,你看看她,将冯三公子哄得好好的。不日前,三公子见着我,岳父长岳父短,殷勤小意。不仅如此,还给家中送来许多新鲜玩意儿。你再看看你,哎呀,太子殿下今日派了孙将军,来我跟前,特意训斥,你可知晓?”
十七娘咬着后槽牙问:“阿爹说的可是真的?殿下说我不堪为配?”
王康一怔,不敢正面应下,反问道:“不然,为何将你遣送回来。你可知,早早入宫修习宫规,是多大的荣耀。千载难逢,万年难遇。就这么没了,没了。你让我王家的脸面往哪儿搁。”
十七娘不想再跟他瞎说,“阿爹放心便是,太子殿下已经说了,婚事不变。阿爹,女儿被人遣送回府,心情不好,就不陪阿爹说话了。”
说罢,一径离开。
王康看着她的背影怒喝:“反了天了,都反了天了!你要是被皇家退了婚,我看你还能找到个什么样的。现在跟我耍脾气,不敬长辈。届时你嫁不出去,我王家可不收留吃闲饭,你自己找个地方绞了头发,做姑子去吧。”
他声音大,毫不收敛,不仅离开的十七娘听得明明白白,秋霜居前后之人俱是听得明明白白。
冬日,来临。
后来的日子,十七娘在秋霜居,埋头写话本子,照料上官姨娘,开导冯姨娘。间或,和成亲在即的十六娘说说话。十六娘常说那日之事,不该来找十七。若是没她的请求,十七娘也不会被送回来。每每听到这里,十七总是笑笑,说上一句,并非如此。
她和赵斐然之间,源于共梦,终将了结于圣旨赐婚。
这和十六娘的婚事,又有什么干系。
十六娘不相信,三五不时来看她,给她说说外头的消息,说道皇城并无另立太子妃的打算。
十七敛去话本子,装模作样点茶,“操心这个做什么,没多少时日你便要成亲了,操心操心你自己才是。冯三公子?你还担心么?”
十六泄气,“我算是个什么东西,那会儿和你说话,要退亲,狗仗人势而已。如今你成了这幅模样,我只有等着冯骥上门欺负的份儿。你放心,他黑心烂肺,我也不是省油的灯,忘了小时候我跟十八十九两个抢东西了?一般人奈何不了我。”
“钱夫人瞧着,不像一般人。”十七好言提醒。
“船到桥头自然直,钱夫人不是一般人,可她和冯尚早已不是一条心,在这头上,我和三公子,好歹利益一致,还能过。”说着,十六观察十七神色,见她比前些时日又消沉不少,关切问:“你,你当真以为殿下不喜欢你么?”
十七顿住,“你来我跟前说了好些次了,怎的,如今觉得不能仗势欺人了,来我这核查核查。”
“我有那狗胆,也得太子殿下对你言听计从才行。我可是听说啊,剑南雪灾,太子殿下奉命赈灾去了……”见十七只顾着点茶,一点子异样也没,十六着急,“你倒是说话啊。剑南那地方,渭水以南,百姓恐是多少年来都没见过雪,而今雪灾,凶多吉少。你就不担心他。”
“担心他做什么。”
十七娘嘴硬。她回府这些日子,除开阿爹的几句话,东宫一点消息也无。
“你……你个木头,你个夯货。”十六气急败坏,“冬月初九,我成亲,殿下亲自定下的日子,多好的借口。到时候他来,你去看他,再说句软和话,还有什么不能解决的。”
“十六姐,我们,不是说句好话就能过去的。”
“你……你莫非是看话本子看傻了。他一个太子殿下,生来便是高在云端的人物,能舍命救你,能求了圣旨定你为太子妃,你还有什么想的?”
沉默良久,十七娘将茶盏送到十六跟前,“阿姐,我未来的夫婿,我不求他貌若潘安,不求他达官显贵,我求的不过是平平顺顺的日子。做了太子妃,哪里还有平顺的日子可过。这非我本心,他又如此傲气,不修口德,日子只能更艰难。我们,就这样挺好。”
这话,骗不过十六,更骗不过十七自己。
她何尝没想过,她们再见一面,好好说话,好好言语,将那日之事细细说开。总归是要成亲的两人,清楚明白,才是最好。
然,这多时日以来,东宫没有消息。皇城,也是没有消息。
他去剑南赈灾,不消十六说,她早知道了。
可知道了又能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