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了大朝会回来,赵斐然便见宋大监像是憋坏般,于天光殿外来回踱步。那佝偻的背影,活像是几座大山压在上头。
赵斐然问:“你再走上两步,我东宫的转头都快碎了。”
宋大监猛地迎上来,思索着如何说话,不想赵斐然一径问话,“有什么事瞒着我?”
许是心气不顺,这话说得忒气势骇人。
一个哆嗦之下,宋大监连连禀告:“殿下,将作监的绣娘来了?”
“就这?”
看似不经意的言语,却是赵斐然也没想明白。这千挑万选的绣娘,是遣送回将作监,还是巴巴给十七娘送去。无论那头,他东宫的面子,都要被踩在脚底。
见宋大监顾左右而言他,料想还有猫腻,赵斐然喝道:“你脖子上的东西,不要了?还有什么事儿?”
“再有,再有,辰光殿的金桂姑娘,送来一小匣子。”
赵斐然一时没明白,辰光殿是哪个,金桂姑娘又是那个。一瞬之后,明白过来的赵斐然,气得跳脚。
“她个玩意儿!心眼子这般大!当真是小看她了!”
一声怒吼,宋大监吓得当即跪地请罪,连带身后不明所以的左右卫率府几人,一并请罪。
请的什么罪不要紧,赶紧过去才是。
殿下入主东宫这多年来,除开脾气不好,折腾人也是很有一手。往昔那起子没脸没皮,不知深浅之人,不论前朝还是后宫,到了东宫手底下,万万没有好果子吃。
是以,一匣子东珠引发的热闹,就此开场。
且先说说东宫之内,左春坊、詹事府、右春坊几处,太子殿下亲自坐镇到深夜,该批的,该下的指令,该安排的人手,稀里哗啦俱是落定。那沉积多年,无人问津的疑难杂症,也都翻了出来。六局一馆这几处,倒也好收拾,不过是令管事说几句话,多多来回跑上几趟。剩余的三寺、十率府等几处,不消细说。
风声鹤唳到第三日早间,众人瞧太子殿下收拾妥帖,朝正阳宫而去,都拍拍脑袋,觉得这事儿该是要过去了。
万不料,不到半个时辰,赵斐然一张脸沉得像是万年深渊,头顶黑气,脚步带风,回到东宫。
詹事府几个不怕事的老人,登时聚在一起呜呼,庆贺早了!
这王府四房小娘子,到底有什么本事,能将人给气成这样。
虽不明白,但东宫一帮子班底,该干活干活,该吃饭吃饭,无非是活儿多了些,上峰挑刺了些,再有便是闲暇之余猜测,谁是下一个?
约莫是赵斐然去正阳宫,不见得十七娘的第五日,众人的猜测终于有了结果。
这人乃太子殿下连襟,王四老爷的十六女婿,刑部冯尚家三公子,冯骥。
冯骥风风火火到天光殿,太子殿下耐着性子问了几声朝政,问了几个学问。片刻之后,似不能再忍,思忖半晌问冯骥。
“你既已定亲,何时上门亲迎?”
冯骥怔住。他千般算计,万般算计,也未料到殿下关心的居然是自己的亲事。
“谢过殿下关怀,尚在商议当中。万岁寺洪庆法师,还未回信。”
“洪庆法师在坊间名声极好,算个吉凶祸福不在话下。不过……”赵斐然仿若也知不妥,拿挡在自己脸上,佯装看,“着钦天监看看,也并无不可。”
一时之间,冯骥八百个心眼子来回转动,高声应下。
“谢过殿下,待臣归家就请父亲上钦天监问候。”
如此上道,赵斐然很是满意。
“孤听闻,三公子对奇门遁甲也颇为在行,不知这合八字,算吉凶,可是能行?”
冯骥心中嘀咕,这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惹得太子殿下剑走偏锋,催十六成亲,是怕这到手的婚事黄了么?
“殿下,于这一道臣不过略知一二。今岁已到秋末,上上大喜的日子,不过冬月初九一个罢了。”
“冬月初九,极好极好。”
……
回府途中,冯骥令小厮去往宣德坊传话,请十六娘得空一见。
这一去,可是了不得。宣德坊王府四房,忙得是连家中的猫狗也脚不着地。
这话还要从十七娘入宫之后说起。我朝多年,从未见过成亲之前便入宫修习宫规的太子妃,众人当十七娘在娘娘陛下跟前极为得脸,遂多方打听王家四房境况。
一打听才知,四房还有三个尚未成亲的公子,一嫡两庶。一时派帖子的,径直上门的,间或路旁偶遇的,不胜枚举。
偏生这等时刻,王康一反常态,躲在前院看。
乔信气得要死,又不好在这节骨眼上生事,权当是没这个夫婿,独自居中调停。
就在冯骥派人来传话的前一刻,王康闭关出来,兴冲冲寻得乔信。
“夫人,为夫想着,十七娘还没个吉利的名字,不成样子。为夫这几日翻阅典籍,定了几个,夫人看看。”说着,将一个小小的册子,递到乔信跟前。
乔信看也未看,“你个蠢货!已经上达天听,你在这里装什么鹌鹑!”
“夫人?”
“十七娘有我们这样的娘家人连累,不定哪时候被人退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