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台水榭,疾步远去。赵斐然独自一人,风风火火朝春阳殿而来。行路间,他有些莫名其妙,阿娘是受了谁的撺掇不是,非觉得他看上卫十七娘了。
这事,当真是没处说理去。
凝萃轩距离春阳殿不远,不过半炷香功夫。
哪知,赵斐然快步到得永熙桥附近,还未踏上桥面,就见正阳宫的小宫女,乐善,一人着急忙慌,朝春阳殿而去。
这丫头,赵斐然记得,乃娘娘跟前可堪大用的人才。现如今这等时辰,不陪在娘娘身侧,来这里做什么。
“乐善,娘娘可好?”
乐善回头,瞧见是太子殿下,活像见了鬼,眼中惊愕险些从眼睑落到地上。
“太子殿下,娘娘吩咐了差事,奴婢方才回来,赶着回禀。太子殿下若想知道娘娘如何?奴婢答不上来。”
赵斐然一跃到得跟前,盯着乐善的眼睛。
“你害怕我?干了什么丑事?做了什么对不住我的事?孤依稀记得,你从前可不是这般模样,你素日里跟着万嬷嬷,还敢同静安公主一道玩笑于孤呢。可还记得?”
他脚步不停朝前,偏头看乐善,那目光算不上善意。
往昔的太子殿下,若见小宫女,从未将人放在眼中。更不会像而今这般,邀乐善同行,一道说话。乐善跟在身后,将头埋得低低的,一句话不敢讲。
娘娘的差事,什么时候这般艰难了!
见状,赵斐然不为难她,冷眼瞥一眼,“无妨。我知晓你得了娘娘的令,不能告知于我。不过我也知道,这差事与我有关,你只消告诉我,娘娘令你去见了谁?”
此刻的赵斐然袍脚翻飞,气势凛冽,更有那状若闲谈的逼问,令乐善哆嗦一下。
“哦,不想说。那便是于我不好的消息了?”说道此处,赵斐然不知是猜到几分,还是为何,竟隐隐带些笑意。
乐善惊惧之下,没能忍住,“太子殿下,娘娘命我去见了卫十七郎。别的……别的,奴婢真不能说。”
赵斐然顿住,卫十七郎,为何是他,不应当是去探查卫十七娘消息么?难不成径直寻到人胞兄,探查消息。别过乐善,他快步到春阳殿。
还是绝了卫十七娘的路子才好。
目下的春阳殿,阖宫静谧,唯此和乐周张,和鼎调羹,论道兴邦。
喧嚣舞乐之中,赵斐然阔步入殿。众人只见一少年,身着暗绿圆领广袖大衫,腰系荔枝纹角带,长发玉冠,美目风流。大踏步朝高坐上的娘娘走去,身姿挺括,腰细腿长。少年意气,不失威严。
“父皇,母后,儿臣来迟,事出有因,万望饶恕。”
他于高台前伫立,在一众身姿曼妙的舞姬中央,鹤立鸡群 。
赵坤看看皇后,无声笑笑,就知道他会来。周皇后回看陛下,你们一帮子蠢货,还得我出头。
陛下不言,皇后压住眼角的笑意,“我儿,因何事耽误了?”
“母后,儿臣瞧着您近来有些辛苦,特意寻到木匠做了把椅子,前儿才做好上了漆。今早待漆干透方可进献,如此来晚了。”
见他面不改色信口胡诌,周皇后并未戳破,转而异常和善,拉着卫十七娘的手。
欢喜道:“难为我儿,既然是你一番小孝心,我哪会怪罪。来,这是卫十七娘,你也来见见。虽从前没有见过,但我今儿不过是远远看一眼,就觉十七娘合眼得紧。让人置了案几在此,也好说说话。”
果然,皇后前侧,原仅有赵斐然的案几一张,眼下又多一张。其上碗碟瓜果,各色肴馔。
“母后既喜欢卫家十七娘,在一块儿说话而已,何须如此。只是卫家十七娘乃女子,孤在此,恐是不太妥当。孤瞧静安公主还未入殿,父皇身前那张案几就很好。孤换个地方便是。一会子菲菲来了,孤也好同她好好说话。”
说罢,赵斐然转身走向静安公主的案几,旁若无人落座。
此言一出,殿内的交头接耳霎时间散去。唯余卫十七娘面色惶恐,再无羞赧之色。
皇后出言安慰:“莫要搭理他,他就这样,一向不会说话。”
卫十七娘:“娘娘,我……我还是回去吧,这到底是……是殿下的……”
“无需如此,你在这儿就很好。”皇后说罢,示意卫十七娘看歌舞,不再多言。
赵斐然的三言两语,好似落入湖中的石子,看似毫不起眼,却波澜不断。此前说道卫家即将行大运之人,三三两两低头,不再言语。惊叹太子殿下果如传闻般脾气不好者有之,暗道太子殿下真舍不得卫十七郎者有之,然更多的则是看戏。
适才不过三两句,显见是有些母子不和。
一时,万嬷嬷从偏门入殿,朝娘娘笑盈盈点点头。娘娘登时抬手罢了歌舞,“今儿个虽是千秋宴,更是宴请命妇小娘子。这等时候,同喜同乐才好。不过本宫有些乏了,去去再来。”三五言语之后,起身离开,连多余的客套话也无。
不过是隔开一射之地的赵斐然,自然瞧见。当即跟上。
岂料,他方出得殿外,就见宋大监猫着身子,躲在廊柱后等人。赵斐然气得七窍生烟,上前两步呵斥:“什么东西,杵在这儿做甚。”
宋大监满面愁容:“殿下,太子殿下,卫十七郎有事禀告。”
“没见孤忙着呢,让他等。”
“他,他很着急,说即刻就要见到殿下,事关……事关殿下亲事,等不得。”
这一整日,赵斐然耳畔听得最多的,不是太子妃就是成亲,登时心头火气蹦了三丈高。
“让他滚过来!我倒要看看,有多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