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事情牵扯到了自己的头上,自然又不一样。朱肃可不想卷入麻烦的朝堂漩涡中去。
先前自己以身为饵,纵容胡惟庸骄矜之心,事后不得不往苏州避祸,以远离漩涡。如今整肃另一波元末遗臣,他如何会愿意再想卷入这一滩烂摊子里去。
在朝堂上下功夫,毕竟非他所长,朱肃还想着趁自己脑子里那些后世的学识尚未忘记,好生推动大明的基础科学发展呢。
当然,也有想要偷懒的原因在内。毕竟发展基础科学,并不需要他这个皇子事事亲力亲为,只需要给能人巧匠们拟定一个正确的研究方向,就能等着收获果实了。
其实他对大明朝是否改朝换代,并没有那么大的执念。老朱如今铆足了心气想要推行新制、整顿弊病。但在朱肃看来,再好的政策,过上个几十上百年,也未必会适用于那时的国计民生。
政策的制定,还是应当因时制宜、因地制宜。老朱此时的出发点纵然是好的,可他毕竟没办法活上千岁万岁,若是后人不孝,再好的政策,也难免会被人唱歪了经。
唯有整个华夏的技术能力和眼界上去了,并在接下来的地理大发现时代,累积更加雄厚的资本,才能将诸夏这块蛋糕做的越来越大,大到将那些异族番邦远远甩开。
通过武器代差、民生代差等等差距,将鞑清乃至西方诸国隔绝在外,如此,才能塑造出真正的“强明”。纵然最后仍然是哪一部农民军,或是分封在外的大将藩王夺取了政权,那也是肉烂在了诸夏自家的锅里。
也比华夏人全都被野猪皮的后人剃成了鼠尾巴,被八国联军、小鬼子欺负要好得多。
若是杨训的这什么“五宗罪”,能帮自己甩开老朱扣在头上的这累人的差使的话,朱肃表示欢迎之至。
听到朱肃竟然给杨训说话,老朱不由得横了他一眼。自己这儿子虽然能干,个性却是属陀螺的,非得抽着才肯走。要不把事儿压在他的肩头,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动的。
老朱可没忘记,昔日他用一篇《抡语》故意气人,想要自己把他发配到凤阳高墙里快活的时候。
这也是他在朱肃刚一回京,就直接把人拉到了大朝会上的原因。
还不是想弄出个既成事实,生米煮成了熟饭?
不过此时当事人自己都开口了,老朱也不好继续把杨训押下去。
“行吧。二虎,且放开他。”
“咱也想听听,这老糊涂仓促之间,又能放出什么囫囵屁!”
二虎闻言,松开了扭送杨训的手。杨训软倒在地,又很快爬了起来。他先是向老朱行了一礼,然后便向朱肃看来,眼神之中非但没有感激之意,反而是深深的忌惮。
“杨大人,你说罢。”朱肃却是一脸鼓励。“本王洗耳恭听呢。”
老朱的怒意并未让杨训太过畏惧,但朱肃脸上的鼓励神色,却让杨训心中顿时一虚:“此子临辱不惊,莫非还有唾面自干的能耐?”
“年未弱冠,心机便如此深沉……又备受帝宠,莫非我名教之基,当真便要丧于此子吗?”
此念一出,心中不由震颤。忙定了定神。自己如今已是骑虎难下,如今正值华夏革故鼎新之际,纵然自己身死族灭,也必须要阻止这位五殿下插手名教。
纵然,是要用“攀诬”这种低劣之极的方式……
对于儒学的信念,让杨训忘却了心中的那一抹羞愧。他挺起胸膛,如若一个殉道者一般:“既然如此,臣便斗胆直言了。”
“五殿下之罪一,名曰:擅离职守,越权滥为!”
“陛下派殿下往苏州监督水患一事,可殿下却一路辗转到了辽东、蓟镇,借着陛下和太子殿下给您的巡狩名头,滥行大将之权,插手边关兵事。五殿下,臣此言,可有其事乎?”
殿中私语之声再起。秦王朱樉怒道:“你这是血口喷人!若无我弟统领着将士们奋战,只怕蓟镇局面,早已烂成了一锅粥……”
“可五殿下越权滥为,却是实事。”杨训硬着头皮坚持。“臣以为,功是功,过是过。”
“五殿下虽然立功甚大,但若此例一开,之后亦有钦差大臣、皇子皇孙之流,无五殿下之才干,却去学殿下这般插手诸事,朝廷法度却该何在?”
“此例若开,遗毒甚广!陛下为大明开国之主,切切不可留下此等祖例。”
“臣以为,当功过相抵……”
朱肃无言。其实他也挺赞成这位杨大人的。自己确实用“代太子巡狩诸边”的名头,发号施令了不少职权之外的事务。老朱一开始的意思,确实也只是让自己顶着这名头,在苏州视察视察水患而已。
而且“功过相抵”这种结局,也确实是自己最想要的。
“胡言乱语。”却是朱棣冷冷的开口了。“本王与五弟等人,乃是因为出海之时,突遭风暴,这才辗转到了辽东、蓟镇之地。”
“彼时纳哈出攻取甚急,我等身为大明皇子,莫非只能惶惶然的坐看诸多将士们倾尽血泪打下来的江山,沦于贼人之手不成?”
“还是说,我等那时该先修一封,快马往应天请示,等到十天半个月之后战机尽失,才能开始行动?”
“杨大人此罪,无论如何也栽不到五弟的头上!”
“若要问罪,且去海上问问兴风作浪的海龙王如何?”
朱棣此言,有理有据,连老朱都不由得多看了两眼。似是想不到这位顽劣的老四,竟能说出这般有理有据的发言。
杨训脸色也是一白,正欲抗辩,上边的老朱已经发话了:
“老五他们去了北边,那是遭了海上风浪。不算擅离职守。”
“至于越权……我朱家子孙,自该担当起江山兴亡。”
“平日里,他们自然不该插手诸事,可若是在国家危难的时候,也有其他的皇子皇孙,有胆子学老四老五他们这一次般挺身而出,纵使没办成事,咱也认为该夸。”
“该狠狠的夸!”
朱棣老朱父子二人一唱一和,直接将杨训给堵上了嘴。皇帝这都下总结陈词了,还能抗辩什么?
朱肃也是略感无奈,没想到朱棣会突然为他说话……转过头看见朱老四递过来的“不用谢我”的眼神,朱老五扯了扯嘴唇,心中一阵无语。
杨老头,还剩下四个罪状,你可得给力一些。
怎么说也是博学大儒,若是连老朱和朱棣这两没读过多少的家伙都辩不过,那可真是白长了一把白胡子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