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尔维一直觉得自己是个还不错的医生，但再好的医生也总有上限，他已将所有能做的都做了，却还是没能留住帕蒂塔的性命。

在第三天的清晨，这位坚强又温柔的母亲终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斐尔维记得很久以前有人说过人在临终前会出现回光返照，本该干枯的双眼又变得生机勃勃，给旁人一种他好像已经康复的假象。

清晨第一缕光洒进屋内，照醒了靠在凳子上打瞌睡的斐尔维，他看见之前虚弱到说话都困难的帕蒂塔居然坐了起来，用异常温柔的目光端详着蜷缩在自己身旁熟睡的儿子，轻轻的伸出一只手抚摸着他的额发。

只见她微微低头，在儿子的额头落下轻柔的一吻，又最后恋恋不舍的看了这孩子一眼，才终于与斐尔维对上了视线。

她深知自己没有任何可以用来交换的报酬，几度想要开口却不知如何说起：“斐尔维先生，可以请您……”

“我倒也不是那么冷血的人，你可以放心。”斐尔维早已明白她所想说的，抢先说道。

“说来奇怪，初次见面时我便觉得，好像曾见过你。”之前光顾着注意她的伤口，这还是斐尔维时隔多年第一次与帕蒂塔四目相对，在这双神色的瞳孔深处，他望见了一些熟悉的身影，却不是多年前见过的更年轻些的帕蒂塔。

那是一个更久远的影子，像是在深夜中掠过的夜枭，却如何也想不起来。

她先是愣了一下，复又朝斐尔维微微一笑，说道：“……我想，那一定是在很久很久之前了吧。”

“谢谢您。”她又说道，然后在斐尔维的注视下缓缓的闭上了双眼，这便是她一生最后留下的话了。

斐尔维搜肠刮肚，想好好的同她告别，奈何他实在是个不善言辞也不懂温情的人，最终只能轻轻的说了一声：“晚安，帕蒂塔。”

天马对于死亡的接受度高的让斐尔维有些意外，他原以为这孩子会嚎啕大哭，或者死死攥着母亲冰冷的身体不肯放手，却不曾想这孩子只是最后的握了握母亲的手，在确定她再也不会同往日一样欢笑，不会再抱住自己后，他也只是露出一种悲切的眼神，久久的凝视着她。

斐尔维在三十岁这年，从一个三岁孩子身上领悟到一点：悲伤有时候不是激烈的，他也可以沉默又寂静。

作为圣域知名冤种、德尔斐神庙及教皇官方盖章的天煞孤星，他一时不太清楚自己该做点什么，是得安慰一下这孩子，还是跟他一起哀悼逝去之人呢？

显然都不是，他在短暂的权衡利弊后给出了一个很务实主义的提案：“要不我们把你妈烧了，灰装罐子里带回去，还留个念想？”

这话真是很有效果，天马立刻就走出了悲伤，跳起来就要和这个冤种拼命。

最后他们在小镇外找了个僻静地方安葬了帕蒂塔，斐尔维留下了她的旧披肩和一枚挂坠，无论怎么清洗披肩上的血污都没法完全除净，肯定是不能再使用了，挂坠也裂了个小缝，大概是逃亡的过程中磕到哪了，总之这两样东西都能被“垃圾”二字来贴切的概括。之所以将这样的旧物仔细的收好，是因为他想着总得给天马留下点和母亲相关的东西，在十年、二十年后，母亲的面容在天马的记忆中逐渐淡去后，这孩子起码还可以有些能用来缅怀的物件。

回忆的重量是需要物件承载的，这是赛奇告诉他的，说这话的时候，教皇的目光落在他身着的黄金圣衣上，那目光似乎可以穿越百年的岁月，达到一个他未曾见过的日子。

“我们要去哪？”天马拉着斐尔维的手，站在母亲简陋的墓前问道。

“回家吧。”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