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榆伴着他的哭声咽饭,没完没了,听久了也是真的烦,好好的日子跟哭丧一样。
“差不多得了,总哭有意思吗?”她吼了一句,饭都快吃不下去了。
宁司砚哭唧唧的从树后面冲过来想咬人,没咬着,咬着一个鸡腿,久违的肉味让他一下子放弃了抵抗,他抓着鸡腿想说话。
“闭嘴。”白榆凶了他一眼,眼泪都给凶回去了。
他实在是饿,三下两口的就把那个和他手掌大的鸡腿吃了,吃完了才想起说:“这鸡腿是给你过生日的。”
“这不是我生日。”她看着那根啃的干干净净的鸡骨头,“你吃都吃了,还说这么多。”
白榆其实还挑食,她不爱吃干巴巴的米饭,但是打饭的阿姨喜欢她,今天更是多打了小半勺,本来就不爱吃了,这下真成了负担。
而宁司砚显然是渴望食物的,盯着她的碗就没动过,白榆往嘴里又塞了一口米饭,才把碗递了过去,含糊着说:“我不想吃了。”
那天是宁司砚来这里后第一次吃饱。人吃饱了就爱想些有的没的,他也不管白榆爱不爱听,反正他要说,把福利院每个人都上上下下吐槽了一遍,除了白榆,因为吃人的嘴软。
说到最后他开始回忆往昔,说父母如何宠爱他,给他买了什么,说的最多的就是母亲做的蓝莓蛋糕,蓝莓贵,寻常家庭更偏向选择像苹果、梨这一类实惠经放的水果,宁司砚其实在炫耀,故意问她有没有吃过。
白榆无动于衷。
恰恰是这份无动于衷深深伤害了宁司砚的自尊心,他开始发现别人也许并不羡慕他,那些引以为傲的东西,在白榆眼里还不如看蚂蚁搬掉在地上的米饭有趣。
他崩溃大哭,终于不得不在心里承认父母是真的离开了他,他并非真的因那些而自傲,只是觉得自己不断提起,让自己记得,他也许能回到过去。
白榆不懂他哭什么,明明拥有过那么多东西了,有什么好哭的,只觉得这个人眼泪真多听的让人聒噪,她端起碗走了。
宁司砚心里委屈,无处可诉只能哭,可是吃完饭的孩子已经重新回到后院玩了,他转移了阵地,去了墙角的草堆里接着哭。
入夏小虫子多,没一会儿就被叮了全身包,他抓不住蚊子又气又恼,一个人抽泣着拿地上的蚂蚁发泄。
一包蓝莓味的夹心饼干落在了他的面前,激起干燥的灰尘,他回头,白榆站在光里,眼睛清亮,像镀上金光的小天使。
以物换物是社会公平交易的法则,白榆深有体会,她的零食经常囤着,反正总有用,就比如现在可以堵上一个爱哭鬼的嘴,让她清静。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她说,“哭,哭,哭,就知道哭,哭有什么用,哭又不能解决问题。”
“蚂蚁又没惹你,没用的爱哭鬼。”
那是白榆从上看的话,她记住了,现在宁司砚也记住了。
一同被他记住的还有那廉价的香精和糖浆味,饼干很甜,但配料表上根本没有蓝莓的成分,他想和白榆一起吃真正的蓝莓蛋糕。
这是宁司砚觉得人生收获最大的一天,那天他得到了一个鸡腿,一碗剩饭,一身的蚊子包,一包蓝莓味的夹心饼干,一句话,还有白榆在他身上掐的十字符号。
最大的收获,是他开始学会了如何在福利院生存,这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白榆依旧独立独行,从不因为别人的话或者行为而动摇自己的内心,只做自己想做的,不过有时候也需要张牙舞爪的吓退一些坏人。
那个时候,她更像宁司砚眼里仗剑天涯的侠客,而他是追逐那冷酷的背影的跟随者。
他也想要成为了一个酷酷的侠客。
但他没成功。在福利院夏天最酷暑的时候,他被父亲的战友领养走,父亲的战友年轻时受过伤,多年未有子嗣,那是他最好的去处,他抓住了,连句道别也来不及说。
白榆的去处,尚未有归路。
……
太阳开始西沉,霞光一片,染红了整座山峰。
宁司砚眼神有些炙热,分不清楚是晚霞还是些什么其他的东西,“我一直都没有忘记你。”
白榆是渐渐地想起来了,但是不想骗他,认真说:“你有没有想过,那些是因为我觉得你哭的烦,才给你那些吃的。”
“论迹不论心,白榆,那些东西就是你给我的。”
“我希望你记住我。”
因为我发现你完全忘记了我。
那段短暂的人生时光犹如通关游戏里的一个小副本,没有宝箱,没有线索,没有意义,只有他一个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