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的灯光幽静倾照。
“顾教授?”顾曜知嗫嚅着开口,“为什么突然这样叫我?”
“那不是以前不知道嘛,现在知道了当然要尊师守礼。”白榆避开他的眼光,没法再用以前那种心理对他,他比她还要大两岁,又是母校的老师,她一下子无法装作视而不见。
“所以呢?你现在又准备把我的位置从邻居换成以前学校的老师?”顾曜知几乎咬牙切齿。
“尊师?白榆,我算你哪门子老师,你毕业的时候我都还没进学校,还有,我研究生不收跨专业的,你成不了我的学生。”
“我没想跨考,太难了。”她嘀嘀咕咕的回,没敢大声,她一个学新闻的,要考也是考新传的研究生。
顾曜知看着她思考的样子被气笑了,“你既然没想当我的学生,也不是我的学生,为什么突然这样叫我?”
可他说完又放软了姿态,想起是自己上次装醉骗她在先,“你是因为上次我装醉骗你那件事,所以生气吗?”
白榆瞪大清凌凌的眼睛朝他看,他那样正经的人,竟然还会做这样的事。在她心里顾曜知是一个很守旧的人,两个人仅有的那几次亲密接触,基本上都是她先给的信号,他才继续下去,哪怕是她喝醉了也从不逾矩,她压根就没怀疑过他。
“没有生气。”她说。
“那你为什么又想和我划清距离。”顾曜知有些不解。
白榆说不上来只是心里有些别扭,她没有觉得自己不好,老天给了她一副烂牌,她已经尽力打到最好,问心无愧。
她喜欢自己的工作,愿意付出所有的热爱和激情,也堂堂正正的赚每一分钱,努力又认真的活着,可这个世界衡量事物的标准并不是这些,是钱权,地位和人脉关系。
那些东西是她和顾曜知之间的隔阂,是越不过去的高山,她不喜欢攀登,她想走坦途的大路。
‘穷学生’顾曜知是她可预控的,他们都有过不愿提及的人生至暗时刻,为生活困苦过,被命运抛弃过却依然顽强的继续生活,那才是和她一起经历过生死的人。
教授顾曜知是不可控的,那些履历代表他的生活轨迹、成长经历,他的人生看起来很顺遂,顺遂到有些刺痛她。
他们的视线像两队军马,无声的在空气厮杀对峙,首先败下阵的是顾曜知,像是妥协,“你为什么就不明白呢,我不想和你做什么邻居,也不想成为你的老师。”
“我只是想你爱我。”
那些话终于摊开在灯光下,明晃晃的真心,一片坦诚。
白榆明白的,她怎么不明白。
她只是觉得顾曜知太好了,而她转不过弯来。
以前的老师也这样说她,说她是个死脑筋,都高二下学期了还非要从理科班转到科班去。
她不听,态度强硬的就是要转,还从学校宿舍搬了出去一个人住着。
学校附近的租房总是额外贵一些,哪怕是平洲那个小城市也不例外,价格贵她就一家家问,房东看她年纪小故意提价,她也不敢去砍价,一个人顺着学校门前末班车的路线,一个站一个站的沿街走过去问,直到找到那个诚心给她租房的人。
房子在一个安置区一楼,所有区域加起来才刚超过十平方米,只要一百一十块钱。门前永远有脏兮兮积水,玻璃窗都是烂的,只能糊报纸挡住寒风,她也一根筋的住下,骗自己说夏天住这里还可以省一笔电费。
但还好,她的死脑筋是适合科的。
可惜。
不适合感情。
面对顾曜知的话,她总是笨嘴的,一到他那,是词汇也匮乏了,语句也不成段了,她想自己绝对不能采访他。
白榆说不出来什么,但她又觉得自己也该说点什么,可是她还没等发声,顾曜知就打断了她,像是更害怕她真的会说出点什么来,让他失望。
“不用急着给我答案,就算你现在说什么我也不会相信的,你有很多时间去仔细想想。”
“晚安,白榆。”
其实这个世界上的胆小鬼很多,顾曜知也是一个。
白榆是个听话的孩子,她真的有听顾曜知的话去认真想,与之并行的,还有那些埋藏在她心底的恐惧,都需要一点点去克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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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中上旬,以钩卷云为信号,黎川市又进入了雨季。
天气的改变总伴随着信号,这也是白榆想成为气象记者的一部分理由,她不喜欢未知的东西。
未知代表着冒险,代表着意外,代表着突变。
那些往往是猝不及防的、没有预兆的,当它们来临的时候,极大可能伴随着痛苦的改变、成长和领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