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觉月寺人头攒动,很是热闹。
接引女眷的知客僧都是相熟的,他低着头并不看贺兰瓷,引着两位小姐边走边道:“外头的都是今年春闱的士子,因三年前寺里曾有一位客居的施主中了探花,故而近日来上香祈愿的士子便多了些。”
当然还有一部分是随着贺兰瓷来看热闹的,这就不必说了。
上完香之后,姚千雪抑制不住兴奋神色:“待会要在寺里逛逛吗?”
也不能怪她,这年头稍微读过点的官家小姐哪个没有被坊间流传的戏本子荼毒过,尤其是《还魂梦》、《西厢记》这种。
本子里把生考上状元写得如吃饭喝水般容易,还各个青春年少一表人才,令怀春少女难免心动。
就算片刻之前姚千雪还在说着曹国公府上殷实,但遇到采风流的少年郎也不免想多看两眼,谁心底还能没点才子佳人的浪漫幻想。
贺兰瓷不打算出门惹眼,便微微一笑,道:“表姐想去就去罢,我在这里等你便是。”
小沙弥引着贺兰瓷去了偏殿的厢房歇息,她被曹国公府上的人闹得昨晚也没睡好,叫丫鬟霜枝在外面等着,正想小憩一会,还没等她坐下,突然听见供桌下面似有声响。
一个人倏得从供桌下面钻了出来。
贺兰瓷:“……!?”
她反应迅速,立刻倒退一步。
那人衣着华贵,往日俊朗的脸上此刻却鼻青脸肿,像个猪头。猪头目光凄婉,语气哀伤,往前走了一步道:“贺兰小姐,我总算见到你了。”
正是传闻中应被关在曹国公府上家法伺候的世子李廷。
厢房里只剩下两人,场面简直比白日见鬼还要恐怖。
贺兰瓷当下转身就要走,一只手从她耳侧伸了过来,手掌死死抵住了房门,任她怎么拽也拽不动,男子的声音近在耳边,越加哀伤:“你别生我的气,礼未成,我没有娶她……”
低低的声音却又透着亲昵。
男子气息拂过耳畔,贺兰瓷悚然一惊,她往旁边躲了躲,强自镇定,语气平缓道:“世子,我们素无来往,这从何说起?麻烦高抬贵手,让我出去。”
谁知对方竟是认定了一般,不仅不动,还望着她,柔声道:“……我府上的人可是为难你了?我并不想娶她,我只想娶你……”目光灼热中透着痴迷与深情,“我绝不会妥协的,我……绝不负你!”
最后一句,说得掷地有声。
贺兰瓷:“……???”
能不能来谁跟她解释一下?
许是贺兰瓷面上的惊愕太过明显,猪头李廷立在贺兰瓷身侧,从怀里取出了好几封桃红色的情笺,珍而重之的展开:“这些你写给我的,我都贴身收着……”
贺兰瓷一看那她根本舍不得买的上等桃花笺,就知道对方估计是认错人了。
她语气霎时轻松:“这不是我写的。”
猪头李廷幽幽道:“我知道你现在不愿认……”
贺兰瓷怕他恼羞成怒,尽量温声细语道:“这真的不是我写的,世子应是错认。”
她字也没这么丑。
说着,她又用手拽了拽门,然而即便贺兰瓷已经足够温和,不想还是激怒了对方。
猪头李廷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忍着怒意道:“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走?你知不知道我为了来见你这一面费了多大的力气!我放着好好的郡主不娶,又被打成这副模样,还差点被夺了世子之位,都是为了谁!你对我的感情就这么经不起风吹雨打吗?”
贺兰瓷:“……”
贺兰瓷面无表情:“……松手。”
欺霜赛雪的皓腕上分明印出嫣红指印。
“我不松,我不止不松,我还要——”他作势低头。
话音未落,贺兰瓷抬膝用力往上一顶,用了十成十的力气,猪头李廷旋即惨叫一声,手也再握不住了。
打死他也料不到,面前纤细美丽飘然若仙的少女居然会使出这么粗鄙的招式。
贺兰瓷也没料到这离谱的防身术居然还真有用。
她一刻不停,推门出去。
门外空无一人,料想那小沙弥大约也是被李廷买通,才会将她送到这么偏僻的厢房,她提起裙摆朝外跑了几步便意识到,体力悬殊,她跑不了多远,而且她并不认路,独自一人又着实不够安全。
李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瞬息之间,她有了决断,贺兰瓷当下推开次间一扇厢房的门,闪身躲了进去。
几乎是同时,李廷忍痛从房间里追了出来,不一时跑着出了院门。
贺兰瓷刚松了口气,一转身,便又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眸。
纯白儒衫的清雅少年仿佛自觉唐突一般恭敬拱手行礼,如云衣袂在空中轻扬,又无声敛却,因为背脊挺拔,身材高挑,这般动作由他做来行云流水,堪称礼仪范本,周全却又不见半点迂腐穷酸气,倒有皎皎然若清风明月的清贵世家子的气度。
“贺兰小姐,许久不见。不巧,打搅你们了。”
声音清润似醴泉。
语气分明是温有礼的,可贺兰瓷偏偏听出了一丝充满缺德意味的戏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