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有凤来仪。
这是一句吉祥话,寓意若是可在新年第一天见到凤凰,自是一整年都吉祥的征兆。
祁连到底在做什么?讨好人间大唐的皇权贵族?
静下心来思考是不成的,陡然出现的蒲宁,恨铁不成钢地给了蒲安一拳,怒骂他道,“你现在才开约衡界,早干嘛去了?”
蒲安不敢吭声,活像一只锯了嘴的葫芦。
占风铎解围道,“当务之急,还是先将凤凰收了,或者是引回山海界中。”
蒲宁也懒得再凶她这不靠谱的弟弟了,转而正色道,“我刚刚试过了,普通的河图洛根本无法将凤凰收入其中,而蒲安的约衡境界还没到第七重之上,没有办法开出连通两界的约衡界来。”
她扶额,思索道,“要么只能暂时维持着这个约衡界来,我已遣人前往长安寻求赫宫主的帮助了。”
“不必找他,我来就好。”
纪娴井的声音若浸满冷霜之月,蒲宁略有疑惑地问道,“你来?你如何做?”
纪娴井浅浅一笑道,“我身上有凤凰命符,这凤凰本就是我招来的,如今便由我来收吧,不必再去劳烦他人了。”
蒲宁一愣,身上的命符并没有提醒她纪娴井说了假话,那么这便是真话,纪娴井身上真的出了凤凰命符。
她轻吐了半口气,“那如此,便有劳了。”
纪娴井深深吐息了几个来回,绷着一口气,撑着身子从地上站起。
长空中凤凰盘桓鸣叫不断,纪娴井垂在身侧的手指被勾住,她收回踏出去的脚,偏头看向握住她手的占风铎,杏眸中带着疑问。
占风铎没说话,从怀中拿出一块方帕子,次啦一声撕成两半,轻柔地将帕子覆盖在她虎口撕裂流血处,又小心绑住,才还给她道,“另一只。”
纪娴井低垂着头,乖乖地将另一侧的手也递给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占风铎为她包扎伤口的动作。
占风铎手指修长有力,右手食指与中指指节处有明显的厚茧,左手手掌关节处也有一层厚茧,应是长期练弓所致。
粗粝的掌节茧蹭过她的手腕,倒真是有点痒痒的。
“好了。”
另一只手也包扎完毕,占风铎抬头,面庞撞进她的眼睛里,他轻声道,“小心些。”
“好。”
纪娴井眸光微闪,微微颔首,被他轻握住的手偷偷回捏了下他的手指,在抽离时,状若不经意间摩挲过他指节上的茧。
占风铎收回手,拇指蹭过自己的食指与中指指节,目送着她走至悬崖边缘。
纪娴井向前走,一手拂过鬓角的碎发,妥帖地将它们别至耳后。
她伸出手来,猛地握紧,身体内所有的灵力在一瞬间被激发,快速地流转于周身八脉间。
背上的凤凰命符符印显现而出,一簇凤尾攀附于她的脖颈间,那是她唯一裸露在衣服外的一寸命符,正向外冒着红光。
她绑着方帕的双手交握,心中默念道——
以我神灵,奉汝之魂,以我血肉,供汝之魄,合同为一,契约得成。
飞舞于黑夜中的凤凰受到召唤,俯冲而来,绕着她不断盘旋,凰鸟与凤鸟相互照应鸣叫着,又像是附和纪娴井而鸣。
占风铎坐在树荫之下,凝神静静地望着这一切,心头如麻,有喜亦夹着悲。
有的人就是有一种魔力,当你靠近她的时候,你会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
这种宁静可以教世人忘却世间一切苦难,活在当下,活在对于未来的希冀之中,他贪恋这份宁静,可以让他逃避掉那些自己正在经历的苦难,以及还待他去挣扎拯救的事物。
一朝雍王宫变,父亲丧命于哥哥之手,母亲为保护自己离开,一人于关前拦截千人,如今也不知生死。
自己也在逃亡路上被一路追杀,多次被各大宫拒之门外,好容易逃至肯帮助他的岐王宫门下,他的神志其实已濒临崩溃。
死比活着简单,不需要接受为何哥哥会对父亲痛下杀手,也不必思考兄长弑父之后,自己该如何抉择,要杀了哥哥为父报仇吗?那他的弑兄行为,又和哥哥的弑父有何同,何不同呢?
哥哥与父亲母亲对他同等的好,我们也曾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啊……
他只想逃避。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听着耳畔的凤凰鸣声,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月夜,凉风习习,吹过纱幔,他站在院内,远远透过屏风望进供奉满祖宗牌位的大殿。
殿内,背对着他的哥哥将一柄短刃插入父亲的胸膛间,父亲瞪大了眼睛,口中喷吐出鲜血。
父亲的身躯缓缓倒下,至死都是难以置信。
纪娴井曾说,她想当一个普通人,当一个从未知晓过山海界的普通人。
现在,他也很想,但是在这之前,他必须去弄明白,为什么占风铉会弑父。
凤凰的鸣叫弱了些,天空之下出现一方巨大的赤色法阵,像是口袋一样将凤鸟与凰鸟兜入其中。
纪娴井的身子猛然一震,旋即呕出一大口血来,凤凰入体的一霎那,有巨大的灼热感从背部蔓延至全身。
蒲宁飞速上前来扶住她,手指在她背部几个穴位用力一点,为她舒纡体内流转不畅的经脉堵塞之处。
纪娴井眼皮沉重,身体几乎全依靠在蒲宁身上,她望向后围过来的占风铎与蒲安,哑声道,“岐……岐……王宫。”
整夜的折腾使得她最终闭上了沉重的眼睛,蒲安发出一声“啊?她说她要回岐王宫?”
占风铎侧身将蒲安挤走,伸手从蒲宁怀中接过纪娴井,打横将她抱起,“有劳了,麻烦送我们一程回岐王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