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看，他当时应该在犹豫。犹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心心念念了很多年的人，是不是真的。

一个多年未见的又很想见的人出现在面前，是个正常人都克制不住这份激动吧。

“你的凡间修行什么时候结束？此次去鬼界，你是否还会回来？你替我救屏儿，又是什么意思？”

一连串的问题砸下来，好似无关紧要，却处处透露出蛛丝联系。步凡并没有回抱他，待程卿云愣住之际，她轻轻一推，便离开了怀抱。

彼此隔着些距离，司步凡继续追问：“我不希望平白接受他人帮助，即便是以‘爱’的名义。多谢你带我冷静下来。”

冷静下来后，司步凡开始思考更多事情。

她就是这样一个时刻思考算计的人，从小到大都是自己打拼，很少很少向别人求助，此刻遇到这么一位少年，他的热情太甚，步凡无力接受。

“什么叫……‘什么意思’？”

“嗯——”

“那我们现在又是什么关系？”

“我在尝试。”

“为什么要尝试？为什么是尝试？”

“你的上一世记忆告诉我，我们关系很好；但这一世不是了。我在尝试达到那一世的关系。”

这话听着很怪，好像是他强迫着她爱她——你知道吗，上一世我们关系很好。这一世也要这样。也要这样。

“如果不乐意，也可以拒绝的，没必要尝试，让自己难受。”程卿云撇撇嘴，怎么爹娘和她一样，都留不住。

重生了，又好像没有。仍然有很多遗憾。

“对啊。”步凡笑起来，“如果不乐意，我肯定不会尝试。”但是在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前，我就有点喜欢你了。

没有他记忆中那么的喜欢，但还是有的。

“……”

少年沉默了，浅淡的月光洒在他身际，显得更温柔。而他那双好看多情的桃花眼眸子，仿若氤氲着水汽，带着早起时，庄稼地里雾着白霜般的朦胧。

“所以慢慢来。话说，我们上一世，关系好到什么地步呢？”对面人还是一幅委屈样，步凡不打算继续下去。

“算了，不问了。就这样吧，就这样。”

听到这话，对面之人脸僵了一下，随即慢慢恢复到一贯的笑靥之颜，他抿唇又咬唇，眨了几番眼后才低声开口：“还是要走？”

“还是要走。”

步凡回得干脆直接，望着他局促无力样，眼睛有些酸涩。她上前抱住他：“谢谢，你的心意我都知道。嗯……今晚不走了，我睡一觉，明天再去鬼界。”

“好。”这次回话轻松些，程卿云顺势横抱住步凡，四下走了几步，寻了个干燥的小高坡。

步凡被他突如其来的一抱惊了下，但见他唇角弯起，便靠在他怀中养神。

程卿云抱得很稳，步凡许是乏了，未过多久便睡了过去。

迷糊中，他好像终于找到合适之地，轻轻放下她，又过了会儿，身边似有暖意传来，应当是他升起了火堆。步凡累极了，始终未睁眼。

待她在温暖中沉睡时，仿若有叹息声，随即是一句“有多好呢，有多好，就差一步了，就差一步，就可以……”

这些话语很轻很轻，虚无缥缈般，如同青山梦那样梦幻难辨。步凡翻了个身，不理会这梦，继续熟熟睡着。

索性后面没有奇怪的声音传来，司步凡呼呼大睡起来，待到后半夜，那火堆仿若要着了一般，烧得她细汗盈盈，全身似有一股温暖之意，在周身游走。

如同被人打通了经脉般舒爽，而这灼热感似有法力般，让她沉浸其中，几次三番想醒来一探究竟，却不愿睁眼。时而清醒，时而沉沦，就这样迷迷糊糊睡了一夜。

她睡眠好，即便感到奇怪，仍然不影响睡觉歇息。等到不知过了多久，这温暖并不存在，柴火烧的声音也不再，四周静得诡异。

步凡睡眠也极浅，感受到四周安静异常，她扑闪几下睫毛，猛然惊醒坐起：只见火堆早已化为灰烬，天上留着淡淡的残月，更多的是新的日光——新的一天开始了。

她低头，身旁少年睡得安稳，脸色是一贯的苍白样。不知是不是她错觉，总感觉此次程卿云脸更白了些，也可能是清晨光线不好，看不清楚。

步凡甩甩胳膊，感叹这睡了一觉，就是有精神！所以人啊，还是要多睡觉！

此刻睁着眼发现，四周虽静，却是一副岁月静好模样。既然醒了，就别睡了。见他睡得还熟，步凡无声浅笑，轻趴在他身边，在他额前落下一个吻。

你继续在凡间修行，我去你的鬼间看看啦。

怕鬼的司巫师再闯鬼域，虽然还是一个人，却能感受到背后支持的力量。都说越长大越孤单，可她感觉，自己越长大，越能碰到知心人。

迎着逐渐明晰的日光，司步凡踏着露珠，轻声离开这处宝地。黄光起又黄光落，终有人为爱多次向恐惧处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