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那个印信,殷县令派人在守株待兔半个月,至今一无所获。
“这可怎么办啊?”殷县令踱来踱去,连连捶手,“永国公府一个中令,一个吏部侍郎,抬抬手就能把我一辈子压在穷乡僻壤不得翻身!夫人,我该如何是好?”
“请他过来吧。”林蕙突然开口。
“什么意思?”
“我说,邀姬二公子到钱塘来,”林蕙露出一丝微笑,“请他看看仙女。”
殷县令明白过来妻子的意思,有些纠结:“我们不是说好,挑个年富力强的皇子吗?”
“姬二公子又比皇子差哪儿了?”林蕙道,“永国公府乃开国功臣,底蕴深厚,又出了四朝宰相,深得圣上信重。说句实在的,皇子倒台了姬家都不会倒。我们若能得到姬家庇护,未必比投靠哪位皇子差。”
“不用犹豫了,请他来吧。”
本该在京城的人就要到钱塘,而本该在钱塘的人,这会子也到了京城。
皇都巍峨,亭台楼台,错落林立。这个时节,满城槐柳绕堤,烟波缭乱,绿云冉冉,花色团团,吞吐簇簇丹翠,屋列琉瓦,流光溢彩,春色喜闹,燕雀声声娇啼。春城繁丽,美不胜收,仙境画卷也不过如是。
放大画卷,看到的却是浓浓的人间烟火。黎民奔走生计,市列珠玑,户盈罗绮,十里彩幡,千盏明灯。锦衣公子哥儿们在马球场上挥汗打马,年轻的绣衫姑娘们聚在一块儿投壶取乐,街上孩童飞快奔跑过,洒下一串歌颂祯和帝的赞歌童谣……
天子之都,古意隽永,帝气昭章,是谓京城,永章也。
这是祯和二十九年的盛世景象,人人都生活在一片洋洋气象之中,自得其乐,笑颜常开。但没人知道,六年之后,随着帝后相继崩逝,繁繁京华一夜之间笼上森然惶色。卫晏洵死之前,这个雄极一时的王朝已见衰败迹象。
江边楼上,卫晏洵临栏眺望,深邃的目光里凝结着忧思。
俊脸上的憨圆已经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棱角分明的轮廓,只是似乎矫枉过正,除了俊朗,眼底深处竟多了一抹沧桑颜色。
他穿着灰色布衫,头戴斗笠,下颌粘了一圈假胡子,眉心痣亦用假皮掩盖起来,浑似一个仗剑行走的江湖侠客。
只是,如江湖人般潇洒肆意的,是前世的定王;重来一世,那点子酣畅淋漓、长风快哉,早已随着定王的死去埋土黄泉之下。
“……当今皇后娘娘乃是今上继后,其父是圣上为太子时的老师周衡,周皇后只有一子,便是七皇子,周皇后对他视若珍宝。”
“传闻七皇子一出生便有异象,慧通大师还给批过命,说他日后必定大有所为……可万万没想到啊,七皇子八岁那年,沟通南北的大运河通航,圣上率众儿女与武百官乘龙舟举行庆宴,结果就在这条船上,宫人看护不力,七皇子跌下了水。十六卫、皇城司并各州县卫军,捞了整整五天五夜才捞到了七皇子,但很遗憾,人早就去了。”
“周皇后从此落下了心病,郁结难解,药石枉然,常年卧病在翊坤宫,六宫大权皆落到赵贵妃手里。圣上将十一皇子记在了周皇后膝下,也未能使其振作。这两年她开始笃信神佛,每月都会去宝福寺吃斋念佛……”
三盏茶下去,说先生就利索地把皇家的事说尽了。
“好了,你去吧。”
卫晏洵扔给他一角银子,说先生手脚麻利地出去了。
门关上的那一刹那,卫晏洵闭上眼,一行清泪滚落下来。
母后,孩儿来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