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染空,残阳颓然渐落。 掌灯时分,亦到了晚膳时。 秦荣在殿外踱步不安,这阮翛然入殿近一个时辰了。 起初听到瓷器碎裂声,后隐隐约约闻见阮翛然的哭声。 这会哭声没了,像是痛极了的闷哼。 怎么说阮翛然与秦荣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怎能袖手旁观。 秦荣壮了胆,叩门谄媚笑道:“殿下,该用晚膳了,殿下。” 秦荣唤了两声,等来冷冰冰两字:“等着。” 秦荣豁出去了再次叩门,捏着嗓子喊道:“殿下,饶过阮内人吧,殿下,怎么说,阮内人也是您的旧相识,殿下,你倒是说句话啊!” 殿内暖帐中,萧莫言寒着一张脸,眸中有几近喷发的烈火。 阮翛然玉容煞白,哼哼唧唧道:“萧莫言,能不能寻太医来,为我诊脉开药。” 萧莫言压着欲~火,怎么偏偏这时阮翛然来了月事。 他对于女子此事不甚明了,却也听闻过有人腹痛难忍,宛如剥肤之痛。 萧莫言慌慌张张下了床榻,厉声道:“秦荣,去传何太医过来,还有陈司闺。” 秦荣应声而去,一路嘀咕。不想一向谦逊和气的太子殿下,竟将人折磨到要寻太医来医治。 萧莫言更好衣衫,连同锦被将阮翛然抱起。 暗门便是他殿中的架,他扭动架上摆放的玉雕麒麟。 架一分为二,分开露出一扇小门。 萧莫言抬足踢开门,弯腰而入。 原来这道门,便是偏殿的衣匣后壁。将衣匣后壁推开,便是所谓的暗道。 萧莫言将人轻柔放在床榻上,只听阮翛然低哼道:“月事带在衣匣里。” 萧莫言蓦然面上发烫,顾不得什么羞耻。去衣匣取来她的贴身寝衣,以及一条月事带。 他只敢帮她更了上衫,犹豫不决中,被阮翛然羞涩催道:“你还不回避,待会那些人该来了。” 萧莫言应了一声,从衣匣原路返回了寝殿。 阮翛然慌张收拾好一切,窝在锦被里缩卷成一团。 从前偶尔有过这般痛楚,她月事一向不准时,这次大概隔了两月之久。 少倾,陈司闺先到了偏殿。 陈司闺拿了手炉与她,好让她先缓解舒服些。 何太医来后搭了脉,说她是阳虚内寒之症。喝上一段日子的温经汤,便可调理好。 何太医开了方子,让秦荣随他去太医院拿药。 方出了偏殿门,碰上包凝月身旁的姜儿,惊慌失措疾奔过来。 姜儿心急如焚:“何太医,快去看看侧妃,侧妃她腹痛不止。” 何太医见怪不怪未说什么,这女子十之七八皆有腹痛之症。 秦荣想着待为侧妃开了方子,一并去太医院拿药不迟。 姜儿领着何太医与秦荣,赶去了朝华阁。 朝华阁,其余侍女皆在房外侯着。 姜儿折返回来,见房内紧闭焦灼不安,叩门求道:“侧妃,太医来了,您开开门啊!” 房内床榻上,包凝月玉容惨白。冷眼瞧着白色胫衣,染上的殷红血迹。 姜儿在外不断叩门,包凝月一咬牙似乎下定某种决心,回道:“速去请,太子殿下过来。” 何太医冲秦荣道:“快去请,太子殿下吧!” 秦荣看这架势只怕是太子不来,包侧妃绝不会让太医医治,不敢耽搁赶去请太子。 何太医只道是宫中女子争宠的手段,耐着性子等待。 此时,萧莫言正在寝殿,想通过暗道到偏殿去看阮翛然。 他方到架前,秦荣一惊一乍闯进来:“殿下,不好了。” 秦荣只嚷嚷了半句,萧莫言只道说的是阮翛然,不由心惊肉跳忙追问:“快说,如何不好了?” 秦荣将方才何太医为阮翛然开的方子,揣进怀里,心急催道:“包侧妃身子不适,吵着要见您,您快些去瞧瞧吧!” 不是阮翛然,萧莫言神色立时松懈,装作漫不经心道:“阮内人,身子不适,太医如何说了?” 秦荣打起小算盘,这太子殿下不会得知只是来了月事,便要重新折磨于人。 于是,秦荣一脸肃然,煞有介事道:“阮内人不大好,太医说要卧床修养些日子。”他想着太子一向宽厚,拖延些日子气消了,阮翛然便可安然如故。 这话惊得萧莫言心口一紧
,竟严重到要卧床修养。 萧莫言攥紧拳头,克制情绪冷淡道:“随本宫,去看看包侧妃。” 他与包凝月相识三载,她绝不是无事生非之人。一反常态闹着见他,决计是有要事。 夜色浓郁,寒风阴沉作响。 萧莫言叩门片刻,包凝月只开了半扇门让其进入。待萧莫言入内,重新将房门闩上。 这还是萧莫言头一回到朝华阁,房内香炉中熏的是艾草。 萧莫言蹙眉皱鼻,隐隐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之味。 包凝月似乎难受至极,托着腹间,艰难行到了床榻前。 她半伏在软枕上,仍旧捂着下腹,声嘶力竭虚弱道:“殿下,有一事,凝月瞒了您许久。隔墙有耳,请,殿下上前一步叙话。” 萧莫言一言不发,到了包凝月身前。见她额间冷汗吟吟,不禁担忧道:“还是先让,何太医为你诊治吧!” 包凝月撑着一口气,摇首道:“殿下,凝月素来性子执拗,明人不说暗话。妾身怀了沈子夜的孽种,眼下怕是要滑胎了。求,殿下看在妾身兄长的面上,帮妾身遮掩过去……” 一股血水涌出,包凝月痛得牙齿发颤,言语不得。 萧莫言立时寒目阴森,径直回身开门唤进何太医。 包凝月眼见阻止不得,面如死灰闭上眼眸,她有何颜面见人。 何太医一入内,便发觉不对。急忙上前在其手腕上,搭上罗帕诊脉。 摸脉一夕,何太医眉毛惊跳,心切万分问道:“何时开始出血的?” 包凝月羞愧难当,闭目不语。 何太医不再追问,迅速取出银针,准备施针止血。 萧莫言唤进姜儿入内,为何太医打下手。 包凝月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任人摆布。 片刻后,她的百会穴,足三里,内关穴,七八处穴位被灸上银针。 何太医速速开了保胎的方子,姜儿接了方子赶去太医院抓药。 包凝月感到如坠冰窖的下腹有了暖意,力气似乎也一丝丝恢复。 萧莫言见包凝月唇色泛了血色,向何太医询问:“侧妃的胎,是否能确保无恙?” 何太医直言正色道:“回殿下,下官尚不能打包票,若过了今夜,不再出血,或许保得住。” 萧莫言声色凝重命道:“何太医,这是东宫第一个孩子,务必要保住。” 包凝月闻此惊愕,难以置信抬起眼眸望向萧莫言。 她是求萧莫言将这孽种去除,不然她何苦,每日发疯一般舞刀弄棒。 何太医心如明镜,即便没有太子的命令。陛下那边知晓,依旧会下令力保。 “下官明白。”何太医拘礼后,针灸时候到了,为包凝月拔了银针。 何太医背上药箱,自觉退到房外。待姜儿抓药回来,他得亲自看着煎药。 房内,萧莫言为包凝月盖好锦被。坐至床沿,沉声道:“是何时,有了此事?” 包凝月不敢与萧莫言对视,垂眸羞愧道:“他与我长姐成婚那日。” 萧莫言眼色阴寒,切齿低语:“记住,这个孩子,是本宫与你的。是沈子夜成婚那日,本宫在宫外临幸了你。本宫不是为了你,是为了你兄长明悟,亦是为了年迈的长宁侯。” 包凝月摇首,断然拒绝:“如何能瞒得住沈子夜?殿下,凝月罪不可赦,请殿下将凝月打入冷宫。” 萧莫言声色俱厉,不容反驳道:“你没得选,即便沈子夜心如明镜,量他也不敢去陛下面前承认此事。祸乱宫闱,那是死罪一条。莫非你想要殃及池鱼,诛你九族,让整个包家,为你与沈子夜之事陪葬。” 包凝月身抖如筛糠,终究是她一念糊涂,犯下如此滔天大祸。 萧莫言深知包凝月听进几分,趁热打铁盛气凌人道:“从今日起,你务必一切,听从本宫的命令行事。” 包凝月的眼神,一瞬从混沌到清明,咧嘴悲呛笑道:“殿下,让凝月做您的棋子吧,凝月要亲眼,看着沈子夜是何下场。” 萧莫言自然不会轻易相信包凝月,毕竟二人有私情。如今又有孩子相连,难免其半路倒戈相向,暗算于他。 如今只能赌一把,包家满族的身家性命,皆在她一念之间。 萧莫言不动声色,劝道:“先莫要胡思乱想,保住腹中胎儿要紧。” 包凝月心乱如麻何以安歇,她恨沈子夜的薄情寡义,更恨她那日的愚蠢。 “侧妃,药好了。”姜儿端着汤药,在房门口通禀。 <
> 萧莫言起身行向房外,嘱咐何太医有任何异样立即来报。 秦荣方才与姜儿一道去太医院抓药,听闻是保胎之药乐不可支。元德帝交代的任务,终于可交差了。 秦荣拎着为阮翛然抓好的药包,喜不自胜随在萧莫言身旁回寝殿。 萧莫言发觉秦荣手中的药包,催促道:“还不快去熬药。” 寒风飞掠,呼啸之声如同鬼魅低吟。 青石宫灯不安摇曳,几欲被之吹灭。 新月残缺暗淡,万缕愁绪何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