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安只是垂首不语。
卫渊踱了几步:“即使是细作,我也可以给你一条明路,只要你肯与我好好合作。吴雷虎你应该听说过,他是羌乱时潜伏在我军中的细作,后来转而助我,立了大功,平乱后获封宣威将军。”
“大将军不必诱我,我不是细作。”思安低笑一声,“哪个细作敢拿晋州那么大块肥肉送给敌人?”
卫渊:“谁说是刘怀远叛军的细作了?南边不是有不少人想在朝中和军中趁机敲钉子吗?”
思安:“那我不是该趁机取得大将军的信任吗?又何必要跑?跑了还有何用?”
这也正是卫渊想不通的地方。他有些压不住心里的烦躁了,自己一番好意,还如此好声好气,结果这谢思安不仅不领情,还一副破罐子破摔的倔样,要换个人早就气急败坏了。他又踱了几步,在她两步远的地方站住:“抬头,看着我说话。”
思安无奈地抬起头。皎洁的月光下,两人默默对视了一会儿。
“再给你一次坦白的机会,究竟为什么要跑?为什么不愿助我?”卫渊又问了一遍。
思安轻叹了口气,她还能说什么呢?以卫渊的聪明,她胡诌出来的理由定会被他识破;跟他说实话、告诉他上辈子的事吗?只怕他要么觉得她是个荒唐的骗子,要么就把她当成疯子,还是个自作多情的疯子,竟然说他堂堂晋王爷、大将军会和她一个身份低微的乡野女子纠缠不清。
“我没什么可说的了,大将军要不就按军法处置,要不就放我走吧。”
树林里再次寂静下来,思安说完,便又垂下眼去看路边那朵紫色的小野花。其实,她今夜敢有此一搏就是料定了即使被发现,卫渊也不会杀她,而现在追出来的只有卫渊自己一人,就足以说明她赌对了。有机会重活一世,她可惜命着呢。
“你——”卫渊盯着月光下清秀白皙又冷淡的脸,被气得一阵胸闷。他烦躁地踱起步来,从这棵树踱到那棵树,又从那棵树踱回这棵树,就这么踱了好几个来回后,他突然嗤了一声,然后低声笑起来。
思安莫名地看向他。
“我刚将小谢先生收入麾下,怎么舍得杀呢?”
再开口时,他的语气里竟已完全没有了刚刚的郁闷和严肃,反而恢复成了白天的样子,“当然也不能放小谢先生走,本将军还等着你给我出谋划策呢。”
思安秀眉又蹙,连忙诘道:“一个一心想走的人,大将军留下来有什么用?何况,我出谋划策,你还敢用吗?”
“呵,敢不敢用,小谢先生等着看便是,现在,还是跟我回去吧!”卫渊朗声说完,屈起食指放在唇边,发出一声清亮的口哨。
片刻后,那匹四蹄踏雪的骏马就从不远处的林子里钻了出来,哒哒地跑到了两人身边。
卫渊侧过身:“请。”
“做什么?”思安一出口就知道自己问了个傻问题。
“小谢先生的马已经跑没影了,你打算走回去吗?”卫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当然小谢先生若真想走回去,本将军也可以骑马陪你慢慢走。”
“......”逃是已经逃不成了,这一路又不知跑出来多少里了,走回去说不准得两三个时辰,天都要亮了。
思安的胸脯重重起伏了一会儿,而后哼了一声,径自走到那骏马旁,抓过缰绳按住马鞍,左脚踩进马镫,右脚用力一蹬一跃,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这马太高大,她没能上得去......
她不信邪,又试了两次,结果,还是无论如何上不去......
虽然看不到身后卫渊的表情,也没听到笑声,但思安不知为何,觉得他一定在暗暗嘲笑自己。她咬一咬牙,又一次用力蹬地跃起,可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就在这时,一双手轻轻在她腰上托了一把,将她稳稳送上了马鞍。
“......”
思安默不作声地把脚从马镫里脱出来,往前挪了挪。
“冒犯了。”卫渊轻声说了一句,随后便踩着空马镫跃坐到了她身后,接着也往后挪了挪,本就不宽裕的马鞍愣是被两人隔出了一条缝隙。
“小雪儿,走!”
马儿跑了起来,越跑越快,那缝隙也越来越小,最后完全消失了。
过了一会儿,
“小谢先生选马的眼光可不怎么样,你那匹马就是再早跑半个时辰,我也能追上你。”
“大将军取名的水准也不怎么样,小雪儿要是知道自己叫小雪儿,恐怕早把您撅下去了。”
“嗬,它喜欢着呢!”
卫渊那尤带着少年意气的清朗笑声,随风消散在寂静的树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