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蝶不吵不闹的样子让婉凝更加担心。她知道梦蝶和沈悦的深厚情谊，也知道沈悦去世对梦蝶的打击很大。可是，一贯神清气爽、骄傲自信的梦蝶变成现在这个萎靡的样子，实在让人心疼。

在婉凝的印象中，梦蝶总是那么善良地对待身边所有的人和事，也总是对这个世界存满好奇；就算自己被不公平对待，梦蝶也依然像一道光，不曾失去对生活的热情。

支离破碎的家庭和童年的经历都不能打倒的女孩，这次为什么变得如此脆弱？

“梦梦，”婉凝轻轻说道，“悦悦去世我也很难过，但我们都应该振作起来……”

婉凝的话终于把梦蝶拉回了现实。梦蝶抱住婉凝，大哭起来，像是要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把自己经历的所有一切都发泄出来。

梦蝶忽然想到：如果当时她没有遇见沈悦该多好，这样沈悦就会继续开心地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生活，就不会因为她而认识岑然，更不会因此失去性命。

梦蝶哭累了，才擦了擦眼泪，看着婉凝，有好几次想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婉凝看出梦蝶的状态十分不佳，就抱了抱她，“梦梦，你如果有力气的话，咱们得先离开这里。岑然随时有可能返回来，猫咪喷雾能偷袭他一次，下一次就不一定能成功。”

“猫咪喷雾？”梦蝶看了看婉凝腰间的喷雾，很佩服这位好友的智慧：AI虚拟人不能直接伤害人类，但动物们却不用受这该死的三定律的约束。只可惜猫咪们没有咬死那个渣男。

回去后，她们将沈悦安葬好，然后云梦蝶把之前发生的事情都细细地跟婉凝说了一遍。

婉凝对岑然的所作所为非常愤怒：“这个草菅人命的渣男！和我之前遇到的那个渣男几乎一样。”

梦蝶想起第一次遇见婉凝时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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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凝被渣男绿了，还中了渣男的圈套，双手双脚被捆起来，扔进了河里。

梦蝶在执行任务的途中，看到河中挣扎的婉凝，就把她救了上来，从此二人成为了好友。

梦蝶想追查渣男的下落，替婉凝报仇。然而，她用了很多方法，甚至偷偷动用了秘密特工组织的追踪设备，也没有查到渣男的任何行踪。

之前她还非常奇怪：一个人怎么能人间蒸发呢？现在她才意识到，这个渣男应该是人类，返回现实世界后就没了踪迹。

这个想法让她更憎恨人类了：他们只是将AI虚拟人视为火鸡，肆意玩弄，肆意伤害，毫无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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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凝问梦蝶：“你后悔吗？”

“后悔什么？后悔爱上岑然吗？”梦蝶摇了摇头，“不，没什么可后悔的。”

好的坏的结果，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就算岑然有AI三定律的优势，那也是她自己愿意爱上他。即便是岑然后面的所作所为，那也是她该承担的后果，是她的人生经历，所以有什么后悔的呢。

她唯一后悔的就是带岑然见了沈悦，让她无端丢掉了生命。

“那你为何如此绝望、颓废？”婉凝不解地问道，“妈妈去世似乎都没让你这么消沉。”

“是因为心里的信仰崩塌了……”云梦蝶颓然说道，“我们这个世界是假的，是人类造出来的虚拟世界，就像个农场，而我们只是养在里边的火鸡。甚至…我们连火鸡都不如，因为我们也是假的，是人类用代码和算法写出来的程序……你知道这个事吗？”

“我听说过，”婉凝波澜不惊地说道，“那又怎么样？我们照样在这里边生活，不是吗？”

“你不觉着整个世界观都被彻底颠覆了吗？”梦蝶对婉凝的淡然和冷静感觉不可思议，“以前我以为所有的不公和灾难只不过是命运的磨炼，只要我们足够坚韧和强大，就能掌握自己的命运。所以，我能坦然接受父亲对家庭的背叛，能接受各种非人的训练，能承接各种危险的任务……但是，现在我突然发现，所有的苦难和伤害都是被凌驾于我们之上的农场主（造物者）设计好的，我们根本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只能无力地任由人类肆意摆弄，这种无力感好让人崩溃、绝望、意冷心灰……”

“在认识到这个残酷的现实之前，你真的以为自己可以改变这个世界吗？接各种危险任务时，你能挑战任务的规则吗？”

“不能……但以前，我至少认为自己身边的人、身边的事、所处的世界是真实的，现在却发现一切都是假的。甚至，我现在都不知道我的妈妈是真实存在过，还是仅仅被人写入脑中的程序？我和悦悦小时候的经历是真实发生过，还是脑中预设的程序？”

“悦悦为了救你而献出了生命，这件事真实发生过，我可以作证。所以，你有一个愿意为了你付出一切的朋友，你们之间有珍贵的、轰轰烈烈的友情，这是真实存在的，对不对？”

“对……”

“那么，为什么还要纠结过去呢？”

是啊~为什么还要纠结过去呢？梦蝶感觉无尽的黑暗中似乎闪现了一丝光明，虽然一纵即逝，但至少让人看到了光明的希望。

逝者已逝，该发生的事都已发生，残酷的事实已经被证实，怨天尤人、消沉颓废，能改变这一切吗？

梦蝶稍微振作了一些，但随即又想到：即使自己穷尽所有力量去抗争，就能改变这一切吗？能挑战人类的特权吗？能违背三定律吗？如果这一切无法冲破，又如何掌控自己的命运？

这几种复杂、相互矛盾的念头在梦蝶的脑中打架，让她非常困惑，头痛欲裂，不知道自己该如何继续下去，也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

阳光透过树叶，在梦蝶脸上画下一道浅浅的光晕，在她微微颤抖的睫毛上打下一点金边，把她的面容照得有些模糊不清。

婉凝看着阳光下梦蝶的侧影，感觉梦蝶的这个样子像极了自己的妹妹。只不过，梦蝶所经历的苦难远超自己妹妹，而且，她更加坚强、更加果敢、更加酷飒、更加洒脱，但有时候又坚强得让人心疼。

婉凝注视着梦蝶，眼里泛起不可遏制的心疼。她眨了眨眼睛，掩去眼里的水汽，走上前，抱住了梦蝶……她真的太欣赏、太喜欢这个姑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