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安垂下了长长的眼睫,不忍去看他的神色:“王爷在太原时曾说过,一回京,就会尽快帮我找到陈家夫婿,不知此事是否有进展了?”
房里忽地安静下来,卫渊窒了片刻:“才回来这几天呢,哪有那么快的事?”
“可王爷早先说听人提到过陈家,”思安的眼睫垂得更低,“那想必找起来当不费事。”
“再不费事,也需要时间。”卫渊负手在房内踱了几步,再开口时,声音里已然夹了几丝烦躁,“你就这么着急嫁进那陈家吗?”
思安:“王爷应当知道我如今已经十八了,难道不该着急吗?”
卫渊立刻道:“我也是十八,我怎么就不着急?”
“……”思安默默叹了口气,抬起头来,“王爷这话便是不讲道理了,您是男子,又位高权重,怎可与我一女子相比较呢?”
“那你,”卫渊与她那双清亮的眸子对视了一会儿,忽然转开脸,声音低了些,“你就非得嫁给那姓陈的吗?”
思安心里一颤,绞紧了袖中的十指:“自然,我跟王爷回京城不就是为了嫁入陈家吗?更何况……小侯爷喜欢郡主,我也没有指望了。”
卫渊怔了一下,难以置信地转回头看着她:“你说什么?”
“我想王爷已经明白我的意思了,还请体谅一介孤女的处境。”思安迫自己迎着他的目光,平静地说道,“我等着王爷尽快给我好消息。”
说完不再去看卫渊倏然变得铁青的神色,径自告退,转身开门,出了房。
走出几步后,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重物落地的哗啦声,接着是瓷器的碎裂声。思安脚下顿了顿,仰面深吸了口气,等眼角的泪意干去后,快步朝莲阁走去。
房内,卫渊一气之下扫了案上的东西后,不仅胸口仍是堵得慌,还又多了一层对自己控制不住情绪的不满,想他十四岁入军中,十六岁平羌乱,十八岁收复河东,无论是在战场上,还是在朝堂上,何时不是泰然处之,波澜不惊?可偏偏就这谢思安,总是几句话便将他惹得烦躁不已。
他蹙着剑眉,叫人进来收拾了地上的狼藉,又在房里来回踱起来,心里一时气愤,一时委屈,一时又疑惑得很,越踱越烦,只觉得跟朝堂里那些一句话能拐十八个弯的臣尔虞我诈,都没让他这么烦过。
“哥哥,你在忙吗?”
一个轻盈的声音突然响起,卫渊转头一看,是卫瑶正在门外探着脑袋,他心里不由松了些,笑道:“没忙什么,快进来吧,外面热。”
卫瑶背着小手一摇一晃地走进来,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哥哥,你跟谢姐姐吵架了吗?”
卫渊没想到会被妹妹问起这事,立时一窘:“没有,我跟她有什么好吵的。”
卫瑶撇了撇嘴:“那你摔东西做什么?”
“没有摔东西,”卫渊镇定道,“是不小心碰到了。”
卫瑶不说话了,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哥哥是不是喜欢谢姐姐?”
“哪有的事!”卫渊几乎是立时反驳,说完又有些心虚,轻咳一声道,“她早就定了亲了,刚刚来就是催我帮她找那户人家的。”
这事卫瑶听高昱提过,这时又听哥哥这么说,立刻着急起来:“谢姐姐当真催哥哥了?那哥哥真打算帮谢姐姐找吗?”
卫渊看着窗外,沉默了片刻:“我既然答应过,当然要帮她找。”
“哥哥!”卫瑶走过去摇了摇他的胳臂,“虽然我和谢姐姐只相处了这三天,但我看得出来,她也是喜欢你的,你好好与她说清楚,她说不定就不嫁给那人了呢?”
“……”卫渊神色复杂地看了妹妹一会儿,叹了口气,“你看错了,她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她,阿瑶,这事你别管了,人我会帮她找的。”
卫瑶小嘴一噘,还想再说,卫渊却抢先打了岔:“对了,贺家一早又特地派人来请你去明日的赏荷宴,你可想去?”
听他说起这个,卫瑶脸上有些郁闷,所谓赏荷宴,说白了就是为了给长安城里还未定亲的贵女和世家子弟互相相看的,所以她和高昱向来都不出现。
“我不想去,可是贺家权势这么大,又请了两三次了,不去会不会不太好?”
“不想去便不去,”卫渊朗声笑了,“有我在,阿瑶不必考虑那么多,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哥哥真好!”卫瑶亲热地恭维一句,“那谢姐姐那边……”
“她的事我心中有数,”卫渊看她还记着,急忙打断她,“不用阿瑶操心。”
卫瑶满脸不乐意,但她了解自己哥哥,知道再说也无益,嘟哝了一句“老这么霸道,活该讨不到媳妇儿”,就转身跑了,片刻便没了人影。
“……”
卫渊望着洞开的房门,又无奈又好笑地摇了摇头,但那俊朗的笑容很快消散,他默默站了一会儿,回到案后,重又提起了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