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从犯。”
一场因果,四字定音。
最是诛心!
“噗。”戚无良吐出一口黑血,骤然脸色煞白如纸,好似已经半脚踏入鬼门关的重伤之人。
她仿佛被人卸去了全身的筋骨和力气,膝盖一软,险些跪倒在地上。
“小先生!”
司徒纯再顾不得旁的心思,一把扶住戚无良,目光相对的那一瞬间,他第一次在他家小先生看到那种心如死灰的寂静。
对于戚无良而言,最残酷的不是十万将士阵亡的事实,而是所有人……燕帝、江晚寒、纯一和尚等等所有人,他们不是虎啸崖惨案的谋划者,更不是推动者,他们所有人都不曾想害苏家军,不曾想害她……
但也是所有人一同造就了今天这样一个结果。
——世间最是诛心事,无外乎此。
戚无良由司徒纯扶着,才没狼狈地双膝跪地,再把自己的膝盖骨跪裂,对上司徒纯担忧惊恐的眸子,惨惨一笑,“瞧把你吓的,害怕了?”
司徒纯僵硬地摇了摇头。
“我啊……”
戚无良目无焦距地开口,好似喃喃自语般,“我不是不懂,他们都有各自的苦衷、原因和立场。元宗哥哥纯孝,他除了是帝王,还是一个母亲的孩子,所以他在揭发其母罪行时犹豫了。我懂。”
“江伯父所作的一切想保住的不只是北燕的颜面,更是那暗潮汹涌之下北燕的稳固、百姓的安宁,那亦是我母亲的生平所愿。我懂。”
“纯一大师是母亲挚友,自是最知母亲,若是我母亲还活着,定然也会同意纯一的做法,不过一捧黄土罢了,又不是什么金疙瘩银疙瘩,能救一千二百一三名妇孺的性命,有何可犹豫的?我懂。”
苏辞便是那样一个人,她生前可为家国化为黄土,身后没把黄土随手洒了,选择和淳于初合葬一坟,全是因为迁就那疯子想和她死后同眠的执念。
“韩叔是燕狼卫的首领,继承我母亲“守帝王,保家国”的意志,再加上王命不可违……我那个死板的哥哥那时执意发兵北燕,早已担了“挑起两国战火”的罪名,一旦交战,遭殃的还是百姓。韩叔前往南楚阻拦,若阻拦不成,刀兵相向,自是情理之中。我懂。”
司徒纯听着这些话,只觉目眦尽裂,因为戚无良状似平淡地说着话,嘴角却不住地涌出黑血。
四个“我懂”,字字泣血。
“我真的懂,什么都懂,我懂姬元宗、懂江晚寒、懂纯一、懂韩毅,懂北燕所有的世家官员的畏惧和疑心……我知道从大义而言要选家国天下,我母亲会选家国天下,苏家军十万将士会选家国天下,可北燕,可那些人怎么可以就那么决绝地、毫不犹豫地选择家国天下?他们怎么可以就那么理所应当地牺牲掉守国将士?”
那可是十万性命啊!那是属于他们的真相和清誉!
戚无良闭上一双琉璃眸,泪水从眼角落下。
“……明明当时我已经和十二上将、和所有的苏家军的将士说好了,等回京领赏后,苏家军会再度隐退,我们会守着‘家国宁则隐,天下乱则出’的誓言……我们明明从始至终从未想过要威胁谁……”
可是世人的恐惧和多疑根本没有给苏家军留下隐退的机会。
“别说了,我求你别说了!戚无良别说了!”李徵神思大乱地冲到戚无良身前,见她呕血不止,前襟上遍布黑色的血迹,顿时手忙脚乱,慌神道:“怎么……怎么会这样?明明还不到十二个时辰,毒发,是毒发了……吃药,对,吃药!你再吃一粒……”
他慌乱地从袖中掏出药瓶,因为着急而手抖,险些摔了药瓶,嘴上说着再吃一粒,却倒出了好几粒往她嘴里塞,“张嘴张嘴,你张嘴啊!”
那人只是摇了摇头,“没用了,毒发攻心,这药已经没用了。”
啪的一声,药瓶摔在了地上,李徵僵硬在原地,维持着一手捧药的姿态,“你说什么?”
司徒纯看着碎裂在地上的药瓶,一瞬间红瞳如血,嗡嗡作响的脑子把之前的蛛丝马迹都串联了起来,拼凑出了一个令他恐惧的真相,心仿佛被撕开一个大口子。
他颤声道:“什么毒?小先生你中了什么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