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再醒来时已是一日之后,她是被一阵训斥声吵醒的。她的身上裹着厚厚的三层棉被,案几上是浓浓的药汤和冒着热气的姜汤。
她的床榻前站着一个清瘦的淡灰身影,正叉着腰,怒不可遏的发着脾气。程江、秋霜和林华耷拉着脑袋大气不敢出。
“为师是不是说过有什么猫腻回禀县衙就好,或者回来禀报我即可!”
“又自作主张!你们多大本事,还学人家断案?夜探深宅?”
“你们去就算了,为何带六儿?我说过多少次,她身子弱身子弱……”
“你是怎么当大师兄的!”
听到这,程江的愧疚之心更甚,噗通一声便跪下了,吓得秋霜跟林华紧跟着跪下。
来门里几年,师父几乎从不发脾气,唯独见过三次,全都是因为六师姐。
“师父……”沈青闭了闭眼睛,发出一声哀弱的叫声,面前的灰影忙的回过头来,堆满了笑容慌里慌张坐到了床前。
韩子默,三十有二,质清流,霞姿月韵,身如玉树。脸上刀刻斧凿,错落有致,长眉若柳,深眸似雾,一笑便如春风细雨,竟是天下少有的风雅人物。
只是眉宇舒展,略带随性。
韩子默爱怜的看着沈青,掏出一方洁白的绢帕给沈青擦拭了下鬓角,“六儿终于醒了,吓死师父了。”
沈青叹了口气,“师父,你吵死了。还有,我快捂得透不过气了。你干嘛怪师兄,你知道他最是憨厚……”
韩子默忙不迭的点头,扭头随手挥了挥示意三人起身,帮沈青松了松棉被,说道,
“江儿传信,我才知道你落了水。下山前,师父怎么嘱咐的,只让你散散心看看热闹,跑腿的事让师兄做。偏你不听,非要跟着……”
秋霜和林华悄悄看向宛若“养子”的大师兄,程江脸上极度诚恳,低着头丝毫不敢言语,好似十分认同师父所讲。
待高热褪尽,沈青尚觉得身上没那么冷了。看着她精神恢复些,韩子默才问起李宅之事。
沈青悠悠回忆起夜间所见,开口道,“那池塘潮湿,两侧高垒壁石,苔藓水藤丛生,独独有一处绿藓缺失,水草杂乱,由下而上,显然不是有人失足由上而下。而且那桥上中间亦有斑秃痕迹,那日我被人推下水,慌乱之中摸了一把桥上绿藓,我便突然明白我在桥上看见的痕迹像什么……”
“像什么?”程江追问。
韩子默无奈的看了看空长了个脑子的大徒弟,接话道,“那如此推断,她是先被人从桥上推下,手掌无意中抓过桥栏。而推她之人倒没想过她识水性,落水之后游到塘边想攀爬而上。但是塘壁太过滑腻十分艰难,那凶手见状惊慌,自然想办法令她不能上岸……”
沈青点了点头,“那处的垒石干燥松动,明显是后垒上去的。被杀之女应该是被石头砸中,滚落塘中。”
“然后说成是失足落水,避免旁人起疑,凶手便散播这妾心中有怨,塘中闹鬼的谎言。你说那日推你的人……”韩子默思忖。
“应是秋霜讲过的陈妈妈,她的手劲极大……”
“那你是如何上来的?”
韩子默皱着眉,沈青的功夫他再熟悉不过,翻个墙头都费劲,何况是两丈多高的石桥,“江儿又到底去追了什么人,离开你那么久?”
沈青看着诚实又疑惑的大师兄,心里飞速的计较,如何能把事情说的风轻云淡。
“是有那么一个人……路过……顺便把我……拉了上来……”
沈青紧盯着脸色一变再变好似心里已经杜撰了百种故事的师父,为难的舔了舔嘴唇,“师父,我……我好像又困了……”
韩子默的表情微妙,他从不愿为难沈青,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头顶,笑道,
“有惊无险便好,若再遇见,定要感谢恩人一番。李宅的事左不过高宅内府嫉妒争宠,不过敢闹出人命可见凶手胆大。只待擒了那陈妈妈,开棺验尸,幕后之人自是百口莫辩。李员外如此怕鬼,即便不是同谋,想必平日亦有所苛待……我与县衙相熟,便循着这线索去查……”
很快师父带着三人离开,嘱咐沈青静养。
周围安静下来,沈青咬了咬嘴唇,蓦然想起迷离中那渡气的唇瓣,自己紧环的腰,那人带着笑的桃花眼,以及第一日他的不请自来……脸便红的如熟透的茄子,黑里透紫。
可是仅仅第二日,事情突变,沈青听韩子默完,不由得皱了眉头,
“那陈妈妈死了?”
韩子默端起茶水喝了一口点点头,“三具尸体都验过了,确实都死于非命,‘淹死’的头部被重击过,‘坠井’的颈部有勒痕,‘病死’的腹部有剧毒。可李家说昨日陈妈妈畏罪自杀了,又说这三房小妾素日苛待过她,她怀恨在心才痛下杀手,把李家上下撇了个干干净净。”
沈青忽然想起自己在石桥上时,躺在桥头的陈妈妈。
那男子出手竟如此狠辣,可他为何杀个老妪?又为何出现在李宅?又恰好救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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