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晔和白沐莞快马加鞭月余,在无怏等暗卫的保护下平安抵达苏州郡。比凌峰尘带领的大队人马还快两天,倒霉的凌峰尘一路并不太平,遭遇偷袭两回,当场死了几个锦衣卫。
两伙刺客都是冲着行刺储君,目标准确直奔储君车驾,所幸里面空无一人。凌峰尘有心生擒刺客抓起来审问,可惜两回皆没如愿捉到活口,眼看行刺不成纷纷服毒自尽。
苏州郡驿站门口,早已换上锦袍金冠的宇晔亲自相迎,张口便笑道:“凌统领辛苦了。”
凌峰尘仍是那副英俊而不苟言笑的冷面,抱拳作揖:“下官身负保护殿下的职责,奈何一路上毫无用武之地,来日归京实在无颜面见陛下。”
“这一路拿凌统领当幌子打掩护,讲真心有愧疚。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也是为求自保的无奈之举。”离京多日宇晔心情大好,笑声格外明朗。
凌峰尘一边随宇晔走进驿站,一边说:“殿下言重了,下官不敢当。但殿下确实神算,赴苏途中很不太平,遭遇两回行刺且查不出刺客身份,下官只得如实写了奏报派人加急送回京城。”
宇晔不以为意,仿佛尽在意料之中:“查不出身份才正常。得知尔等今日抵达,已命人通知地方官吏前来,怎么到现在还没见半个人影。”
照常理苏州郡官吏知晓储君亲临,应当全部到城门口大礼相迎,而非像现在这般无人问津。
对此无人相迎的冷淡情形,凌峰尘颇为吃惊,此时忍不住怒道:“他们怎敢如此怠慢殿下?当真是活腻歪了!”
“这苏州郡的官吏很是大胆也很有意思。”说话时宇晔已经走到厢房内坐于上首,又示意凌峰尘也坐下。
江南地界,典雅精致,一应陈设也与京城不同。譬如香樟木的座椅和屏风,不仅外观有光泽,还具有香气能防腐防虫,雕刻成水乡佳人吹箫起舞的图案。
驿站说不上多么富丽,到底古朴素净,屋中垂挂的云色真珠锦比不得蜀锦华丽珍贵,却是一方特色。
凌峰尘环顾四周,屋内除了手执一柄长剑立于宇晔身后的无怏外,未见旁人。沉吟片刻,他才斟酌发问:“敢问殿下,这两日殿下是如何住进驿站的?可曾表明身份?”
天玺朝各郡县乃至京城,无论地域大小富庶与否都设有驿站。所谓驿站不同于寻常商人经营的客栈,拿银子便能住。驿站由官府派专人管治,有衙役负责把守,上到宗室皇亲下到武官员,必须先验明身份才可以住进驿站。
宇晔摇了摇头,眸中闪过冷厉:“沐莞是亲封的四品女官,她拿着令牌入住驿站名正言顺。住了两日,既没人拜访也无人过问。”
凌峰尘听着不由得眉头皱紧,忙道:“殿下先莫急,下官前去郡衙问个清楚。”
“不必麻烦,今早沐莞已经去了。”端起案几上的白瓷釉茶盏,宇晔掀开茶盖吹了吹茶沫,呷了一口很快又吐出口。
凌峰尘见状目光一凛,慌忙询问:“怎么了殿下?茶水有何不妥?”
宇晔将茶盏重重放回案几,嗤然冷笑:“苏州地属江南向来为我朝富庶之地,苏州郡驿站的待客之道真让人刮目相看,去岁的陈茶也敢沏了端上来!”
驿站供给的茶水吃食皆应经过层层筛选,挑选最佳品奉上,容不得半点马虎。去岁陈茶怎敢端来?宇晔锦衣玉食长大,新茶陈茶他一品便知,盏中茶水不仅是陈茶,论品种也算不得好茶。
凌峰尘也沉下脸说:“方才进城时,下官发现沿途街市不若想象中热闹,青天白日也有不少百姓关门闭户。”
宇晔面无表情,难辨喜怒,眼中如炬光芒异常冷凝,握着白瓷釉茶盏的手掌不断用力。
正在这时白沐莞从外面回来,红衣如火的少女素手执剑,长发飘逸芳华耀目,跨进门槛的瞬间深深吸引屋内两道目光。尤其凌峰尘脸孔微红,麦色的皮肤染了红晕不太明显,唯独耳根的绯色遮掩不住。
话到嘴边咽下“凌二哥”三个字,白沐莞清清嗓子,故作疏离地说:“凌统领今儿总算到了,让殿下久等。”
她害怕太子殿下的醋坛再打翻一回。
听见她这声凌统领,凌峰尘如梦初醒,自嘲地摸了摸鼻子掩饰内心起伏,语气平直寒暄:“有劳小白将军途中保护殿下安危,凌某自愧弗如。”
宇晔的声音缓缓飘来:“郡衙可有官吏来拜?”
提起官吏二字,白沐莞气不打一处来。只见她双手抱于胸前,气得咬牙:“除去账房主簿和房总管,正经官吏只剩一人,整个郡衙如同死牢。原先掌管刑科的典史孙大人十日前被贼寇所害,横尸于街头,亲自为他收尸的许长史次日也被杀害。因为戴郡守离职回京,苏州郡无人主持大局,其余官吏也如鸟兽散状,逃的逃走的走。”
“该死!”话音未落,宇晔用力捏碎一直握于掌中的茶盏,碎片多半掉落在地,其中一片尖锐地划过他掌心的皮肉,鲜血也随之流淌。
白沐莞看得眸光一惊:“殿下这是干什么?”心疼之余,她三两步跑过去,掏出随身的干净锦帕替他包扎好。
宇晔侧目静静盯着她,任凭她摆弄,嘴角微微扬了扬,心中怒火骤然减去几分。略略调整呼吸,复又问道:“那个仅剩的官吏在哪儿?”
“我带他过来了。”白沐莞顿了顿又补充说,“我去的时候他正收拾金银细软呢,若非我阻止,他也不打算久留。”
旋即进来一人年约四旬,皮肤黝黑呈古铜色,国字脸双眼皮,身量匀称中等,相貌也算端正。他低垂着脑袋,双膝跪地于正中央,忐忑小心地开口:“下官苏州郡参谋陶玉宏拜见太子殿下,拜见两位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