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沐莞留在威远侯夫人身边,听几位贵夫人闲话家常。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周遭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很快一个年轻男子的身影跃入她的视线。今日席面全是女客,玉动珠摇,香风缭绕,男子游走其间十分扎眼。
“母亲,儿子姚谌给您贺寿,愿您今年十六明年十八。”来者年约十八九岁,生得宽额头脸偏长,高鼻梁朱红唇,堂堂七尺男儿嘴角却有一颗美人痣,原本俊朗的脸孔平添几分猥琐女气。
威远侯夫人满目疼爱之色溢于言表,嘴角笑容变得真实起来:“谌儿嘴巴甜又孝顺,为娘看见你一下子年轻十岁!”
旁边几位贵夫人见状,有意奉承威远侯府者少不得昧着良心褒赞几句,或是装作不知这位姚大公子的行径,一个个掩口笑笑。
白沐莞看在眼底,着实不屑。
这位名叫姚谌的大公子可是名震京城,当然不是什么美名。纨绔子弟榜上有名,不学无术首当其冲,养在闺阁娘里娘气!
貌似找不出一点好处,不过他是威远侯夫人绝无仅有的嫡子,平常对他千依百顺。他不喜读又不好学武,当娘的不仅不斥责指正,相反一再纵容。威远侯倒是有心管束嫡子,可惜公务繁多抽不开身,闲时偶尔过问姚谌的功课,还被发妻打岔掩护,屡屡成效不佳。久而久之也放弃了,反正他还有勤学成器的庶子。
此时,威远侯夫人盯着白沐莞若有所思,对儿子慈和道:“这是你白伯父的女儿,闺名沐莞。你们幼时见过,还不快给人家见礼。”
姚谌这才注意到不远处站着一位容色明艳,宛若天空最美云霞般的少女。她的黛眉似远山,眼眸像杏仁,不薄不厚的樱唇娇艳欲滴,瞬间产生一亲芳泽的冲动。藕白底色绣鹅黄秋菊的锦裙,勾勒出她年少曼妙的身形。
早已经看傻眼的姚谌听见母亲不轻不重的咳嗽声,立马打了个激灵,刚从痴迷中惊醒,几乎是咽着口水作揖:“见过白姑娘。姑娘真是如花似玉,不对,应该是国色天香。”
白沐莞轻蔑于对方猥琐的神情,冷淡道:“姚公子谬赞,‘国色天香’四个字我实在是受不起,莫非你不知这是专门用来形容皇后娘娘的词?”
一语惊得姚谌脸色微变,他读不多,方才又一时失神,竟然口不择言。他不想在美人面前失了体面,不得已还要强作镇定,斟酌着接下来如何开口化解难堪。
自然要靠威远侯夫人替他打圆场:“小儿一时失言,言语既冒犯皇后娘娘,又让沐莞你陷入难堪处境,我会好好教导他。我替他赔个不是,免得传出去贻笑大方。”
众人不露声色,各自在心中冷笑嘲弄。威远侯夫人不仅是出了名的能言善道,脸皮也相当厚啊!她捧在掌心的蠢儿子在京城是什么风评,难道还差这一桩滑稽事吗?只不过碍于侯府颜面,众人装聋作哑罢了。
“夫人不用多心,令郎随口一句玩笑话,想来不会有人放在心上。”说着,白沐莞回以一笑。
她这抹笑容恰到好处,美得惊心动魄,令呆立一旁的姚谌色心暗起。
与此同时,距离他们不远不近的梁柱后方,两个华服少女正以看戏的神色洞悉着一切。
“你确定你大哥敢对白沐莞下手?”司马宁阴沉着一张漂亮的小脸,神情隐含忧虑,忧虑今日的计划能否成功。
回话的少女神色如常,微微笑道:“那是自然。郡主放心,我太了解自己这位大哥,但凡是入了他眼的女人,不顾一切也要立马到手尝鲜。不然两年前怎会在皇后娘娘宫里闹出笑话?”
说起两年前发生在坤宁宫那件事,姚希琳眼中闪过毫不掩饰的厌恶鄙夷。虽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她心里却极为鄙薄姚谌。成日不学无术,混迹于后宅妇人之间沾花惹草,除了巧嘴会哄骗母亲维护他,压根上不了台面。这样不堪无能的兄长,崩说指望他光耀门楣,即便是袭爵守住家业都很难!
“你有这样一个兄长也算家门不幸,不过今天还要靠他的胆大妄为发挥作用。”司马宁更加厌恶这样色胆包天的猥琐男子,若非眼下需要他的色心,不得不盯着他的举动,否则她连瞧上一眼都嫌脏。
白沐莞,今日非要你身败名裂!
等你声名狼藉人人唾弃,别说太子和旭王,便是平民百姓也不会再高看你一眼。
姚希琳默默将司马宁满含怨愤的神情收于眼底,今日之事她们各有所需。她不仅要收拾一顿无能好色的大哥,让他长长教训,省得一再堕落无可救药。更要趁机为他讨个媳妇。
白明暖如今在宫内伴驾,受的是威远侯府恩惠提携。等今日事发由白明暖吹一吹枕边风,她的堂妹自然顺利嫁到威远侯府。以后拿捏起白家这对姐妹,易如反掌。
想至此,姚希琳压住不断涌上心头的冷意,唇畔赤裸裸的讽刺一改往常圆滑处事的风格。
“你那个庶妹呢?”
司马宁难得关心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庶女,姚希琳四下望了望才摇头惋惜:“我也不知那个没规矩的丫头跑去何处疯了。今日是我母亲的寿宴,她不在跟前伺候尽孝,难登台面的庶女扶不上墙,让郡主见笑了。”
这副大言不惭的样子,好像她这个嫡亲长女陪在母亲跟前似的。五十步笑百步,司马宁也有些看不顺眼爱装腔作势的姚希琳。但现下她俩是盟友,司马宁只得忍耐。
这点心思被善于体察人心的姚希琳发觉,看在对方贵为郡主,姚希琳放低身段软言哄道:“今儿宾客太多照顾不周,郡主身份尊贵不宜久立大堂,唯恐被人冲撞。早前命丫鬟单独为郡主备了茶点送去二楼雅间,不如您先去楼上小坐。这会儿离开席还有半个时辰,到时我再命丫鬟去请您如何?”
今日宇明珺也来赴宴,原本争相讨好司马宁的人立马调头去奉承那位。谁叫人家姓“宇”,是天玺朝名正言顺的郡主,高贵却不高傲,矜持却不矫情,落落大方。完全不似司马宁一副娇纵跋扈的做派,两相比较,她自然受了冷落。暂且咽下一肚子憋屈,司马宁欣然答应姚希琳的说法。
姚希琳秉承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含笑婉言:“郡主,寒珠送您去雅间。”
“不必了,”司马宁挑起唇角说,“春熙楼原是我家的产业,我才是这儿的主子,熟门熟路用不着你操心。”
姚希琳碰了颗硬钉子,仍是面色未改地笑着:“好,郡主慢走。”
待司马宁独自上楼,姚希琳才转头吩咐自己的贴身丫鬟寒珠,刻意压低嗓音:“今儿人多眼杂,此事断然不能出差错。平宁郡主心气高,行事未必妥帖,你快去盯着些大公子。”
寒珠自得一笑:“迷香已经备好了,奴婢亲自去办的您放心。”
“白沐莞自幼习武身手颇佳,纵然男子力气大占优势,真动起手来,十个姚谌也不是她对手。”姚希琳徐徐感慨一句,“使迷香这种下三流手段也是无奈。”
寒珠见自家小姐眉眼隐隐透着一丝惋惜,眼珠子转了转决定如实相告,不禁低语数句。
“果真?”姚希琳怒气上涌,恨不得立刻飞去白沐莞跟前一探究竟。
相隔不远,她能看清少女曲线优美的脖子上戴着赤金宝石项圈。方才她一直没留意那项圈的款式,想不到抢夺她心爱之物的人正是白沐莞!
金光灿灿的光芒,还有红宝石的闪耀,刺痛了姚希琳的眼。
“奴婢仔细看了,就是当初小姐在珍宝阁定下那款。”寒珠说得眉飞色舞,“您拿她当闺阁朋友,她却夺人所爱,实在有失教养!”
许久,姚希琳呼出一口积压在胸中的浊气,自顾自笑了:“罢了,一只项圈我让给未来大嫂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