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朝,皇帝命高瞻当众颁旨宣读,将遭受御史轮番弹劾的吏部侍郎廖炎天降一级,命其去燕州代理郡守职务,待高荀病故,他即可转正。刑部六品司正范升一品随同廖炎天共赴燕州。
圣旨宣完,早就从宇程那儿得了消息的廖炎天心中喜不自胜,傻子都知道皇帝明降暗升,往后到燕州他的实权一下子大多了。对于燕州大小政务同样有决策权的范,他暂时没放在眼里。廖炎天此时只觉得心头畅快无比,巴不得眨眼功夫就能飞到燕州干出一番惊天地泣鬼神的伟业,不枉费自己寒窗苦读满腹才学。
下朝后,廖炎天面对诸位同僚过来道喜道别,倒是没有佯作悲戚不舍之态,不加掩饰满面红光和笑容。
与此同时,范心底更加愉悦,精明如他洞悉到皇帝如此安排的真实用意。御赐他决策权,意味着凡事廖炎天都需要和他共同商讨才能下令执行,皇帝明摆着用他制衡廖炎天。他虽然品级略低一等,实际权利和廖炎天这位郡守大人相差无几。何况他本是燕州人士,等回到祖籍和那里的同僚相处也颇为惬意,总比棒槌似的廖炎天强多了。
宇晔冷眼旁观,下朝后回到东宫第一时间招来无怏,命他选个善于通风报信的暗卫去大皇子府给宇程递个消息。廖炎天不善体察帝心也不算懂官场弯弯绕,短时间内看不透范对自己的威胁,但是宇程一定能恍然看破。所以这把火必须由宇程亲自来点。
无怏领命而去,门帘掀起,白沐莞一进门便笑靥如花:“殿下真是好成算。”
“你都听见了?”宇晔挑眉一笑,手中忙着将侍女早起折回来的红梅插入花瓶,再一一修剪枝叶。
白沐莞点点头,她方才走到房门口时隐约听见宇晔在同人讲话,她自然要暂避一会儿。但她听觉敏锐,留心听几句便知道他们在讲什么。
少女自寻铺着整张白狐皮的软榻坐下,轻声说:“大皇子收到消息肯定会让廖大人仔细防备范大人,如此一来,更容易快速激化矛盾。”
背对着她站的宇晔墨眸中划过一抹赞许,她看不见他脸上洋溢的笑容,只听见不急不缓的四个字:“确实如此。”
白沐莞发出笑声,骄傲道:“我又猜中你的心思,殿下不觉得惊讶么?怎么也该应景夸我几句吧?”
闻言他转过身,故作无奈地摇头道:“你聪明过余,让本太子无言以对。”
此时白沐莞的目光却落在他手边的白瓷花瓶上,瓶中红梅艳丽,除了少许几朵花骨朵含苞欲绽,其余开得烂漫。宇晔喜爱花草,同宫廷园艺师学过几年园艺,修剪花草颇为在行。被他精心修理过的梅花插在造型独特的白瓷瓶中,宛如身形纤弱的窈窕淑女。
“殿下真是心灵手巧,等会儿我去后花园折几枝回来,你帮我修剪几下插入瓶里,摆在案桌前也能时时闻见香气。”说完,白沐莞眨眨明眸,一副讨好他的娇憨模样。
宇晔走到她面前,低眉笑了笑:“也罢,这瓶我刚修剪完,你若喜欢只管拿回去。”
见他把花瓶递到自己面前,白沐莞轻轻推了一把,撇撇嘴说:“踏雪折梅多么诗意的事,我要自己动手折梅才有意思。”
他的莞莞总是与众不同。
宇晔一口应下:“今日无雪,改天若是下雪,不如我们一同赏雪折梅?”
“当然好啊!不过今儿晴空万里也不能辜负,我想去樊西楼吃点心,再到珍宝阁选首饰。”少女眼巴巴盯着他,甚至动手扯了扯他舒展的广袖。
其实他对她格外宠溺,无所不应,说百依百顺也不过分。譬如此时他就很爽快:“今日本太子闲来无事,无论你想去哪儿玩,定当奉陪。”
白沐莞心中一暖甚是欢喜,低头瞅了眼自己身上繁琐的裙装,不禁说:“等我回青云阁换身衣裳。”
好端端换衣裳作甚?莫非……
宇晔不确定心头猜测,蹙眉问:“你要穿男装?”
往常他们策马出游,白沐莞总是一身戎装英姿飒爽也方便骑马,他能理解。今天只是出门闲逛,她这身裙装做工精良煞是好看,难道她打算穿男装逛首饰铺子?
看穿他的隐忧,白沐莞挑了挑眉笑言:“不穿男装,换身利索的衣裳。晔哥你也别穿得这般华贵,在街上行走无需太张扬。”
他乃当朝太子,平常习惯了前呼后拥,微服出巡的确无需锦带华衣,太过惹人注目。
见她已然离去,宇晔扬声唤来小贵子伺候他更衣。换上一身貂皮毛领绛紫色暗云纹锦袍,发冠也重新换成寻常银冠。奈何他英俊挺拔的身形,剑眉星目的面庞,周身难以掩盖的高贵华美气质,依然让人怎么也移不开目光。
未让他等待多时,红衣靓丽的白沐莞便出现在他眼前。少女天生明艳的面孔黛眉朱唇,娇若春花,乌发高束成马尾用一支玉簪固定,戴一副珍珠耳坠,皓腕上依旧戴着他送的牡丹花白玉镯。
谁说鲜衣怒马只能是少年郎?
宇晔不由得眼前一亮,他的莞莞肤白貌美,穿袭泣血红衣,分明胜过世间万千男儿。
见他有些走神儿,少女故作正经地拱手作揖:“太子殿下万福。”
宇晔收回目光恋恋不舍,眼角含笑道:“快走吧,买点心选首饰。”
除了几个身手高强的暗卫乔装打扮混在人群中,同行保护他们以外,今日连一个侍卫都没带。宇晔自幼习武身手非凡,武艺高强更胜过白沐莞,等闲之辈压根不能耐他们如何。况且在天子脚下的京城,巡防营尽心尽责,治安良好。
樊西楼的糕点铺面在京城开张好几家,因是老口碑老招牌,几家生意都不遑多让。其中离东宫距离最近的这家,只需走上一盏茶功夫便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