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程刚被“请”到昭阳宫,好巧不巧的是凌峰尘也回来复命。
宇程颇为恼火地拦下凌峰尘的去路,言辞不善地开口:“凌统领动作倒是利索,不知你带人在本王府中搜到了什么好东西?”
对于出身天玺朝第一将门的凌家,又简在帝心的凌峰尘,宇程曾经也有过拉拢之心,可惜惨遭回绝令他颜面扫地。自此对凌峰尘,他再无半分好感。
心气颇高的凌峰尘对于眼前这位贪财好色的皇长子并不感冒,故而口吻不屑一顾:“下官有皇命在身,烦请殿下让路。”
宇程倒是不怕凌峰尘带人搜出什么,作为皇子,只要府中找不出大不敬之物,再如何奢靡也不会遭到动真格的处置。毕竟皇子的颜面也代表着皇室威严,过往种种,顶多被皇帝口头斥责几句而已。
想到这儿宇程冷哼一声,大步流星地踏入昭阳宫。
如果说方才满心不以为意的宇程在看见跪地掩面哭泣的霖贵妃时,难免心中一紧,不祥的预感再度袭来。当他触及到高座之上宇昊天阴云密布的脸孔,以及仝氏眼角眉梢难掩的悲愤时,宇程略微迟疑了片刻才作揖请安:“儿臣见过父皇母后。”
宇程虽为庶子,按照天家规矩,他也必须老老实实称呼仝氏为母后,皇后是所有皇子公主的嫡母。
皇帝一双龙目阴沉至极,明明正冷冷打量他,言语却是在吩咐凌峰尘,口吻威严不失凌厉:“凌卿,你今日抄到的脏物一应充公,至于那些进献的姬妾全部变卖为奴发配出京。”
凌峰尘恭敬地应下。
“父皇,这……”宇程话音未落,已然挨了一个响亮的巴掌,整个人被打倒在地。平常保养得宜的皮肉顿时多出五个手指印,刺目惊人,可见方才皇帝用力之狠。
殿内所有侍立的宫人见状慌忙跪倒在地,噤若寒蝉。
对待一众皇子,宇昊天是不折不扣的严父,教导他们很是严苛。可是他极少当众训责成年的皇子,尤其还是他的长子。方才那巴掌打下去,他固然解气,到底也打了皇室的颜面。
宇程暗叫不好,心里明白若非龙颜大怒,自己绝不可能当众挨这巴掌。愈发肯定今日之事绝不简单!凌峰尘刚才只比他略快几步进殿,短时间内挑不起大风波。再说像任免官员他从中谋些私利或者有意提携几个亲信,皆属情理之中。皇帝向来睁只眼闭只眼,只要明面上不出差错就行,像今日这般大怒只可能因为宇晔中毒。转念又觉得此事自己吩咐人做得极其隐蔽,不该那么快被怀疑。
没等宇程再度张嘴,耳畔就听见生母霖贵妃的声音颤巍巍响起:“请陛下恕罪,千错万错都怪臣妾一时糊涂!此事程儿他并不知情,求陛下莫要牵连他,臣妾死不足惜!”说完,便是连着磕头。
一次又一次撞击地面的声响让人不寒而栗,很快霖贵妃就血染额头。
直到被皇帝出言打断:“你一个深宫妇人如何能轻易将手伸入东宫,事到如今你们母子还当朕是傻瓜吗!”
霖贵妃惊惧无比,只得继续磕头请罪:“陛下,臣妾错了,臣妾知罪。”
宇昊天压根不愿再多瞧她一眼,嘴角气得抽了抽,眼底起幽暗的愤怒火焰:“你教出这么个好儿子,你确实死不足惜!”
若非碍于天子身份,他真恨不得一脚踹飞眼前的霖贵妃,免得她在这儿惺惺作态。当天子厌恶一个人时,不管说什么做什么,只会惹来他怒火中烧。
“父皇,母妃伺候您多年,请您体恤母妃爱子情切,若她言行有什么不妥之处还望父皇见谅。”宇程惴惴不安地接了话茬,虽说听起来是为霖贵妃求情,实则不动声色将错处推给了他母妃。
如此自私自利的儿子,霖贵妃算是白养他了!仝氏唇畔掠过讥讽的笑容,慢慢道:“太子被人谋害中了断心草之毒,方才陛下派人在霖贵妃的栖霞宫搜出脏物,人赃俱获,无从抵赖。只是你来之前,你母妃打死不认,如今见了你倒是一五一十全应下,难道这其中毫无蹊跷吗?”
宇程听得眼角一跳,此刻不敢多言,内心后悔不已。他早该处理掉剩余的断心草!原先考虑到断心草不容易获得,他琢磨以后说不准还能再派上用场,于是暗中命心腹把剩余半盒锁好埋在王府后花园一处标了只有极个别人才知晓的记号。莫非手底下有人背叛了他?还有,无论如何这半盒断心草也不该出现在霖贵妃的寝宫!宇程眼下心绪复杂,又怒又急,不知该如何辩白为妙。
“父皇,此事儿臣并不知情!太子殿下和儿臣乃是手足兄弟,儿臣怎会谋害太子?”所幸说起假话,宇程倒是脸不红心不跳。
“你闭嘴!”宇昊天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眸光中的冷漠凌冽让人背后发寒。
几炷香功夫,高瞻很快又来回话,只不过还带来了一个东宫的厨子。
“启禀陛下,奴才奉旨搜查东宫只在这个厨子的房中搜到了一瓶由断心草提炼的汁液,脏物在此,奴才就做主把人押来了。”说完高瞻斜瞟一眼,被带来的厨子在御前倒不敢耍滑不认,也许是希望戴罪立功,也许是知道抵赖不了所以供认不讳。
“草民刘平拜见陛下,拜见皇后娘娘。”这个厨子年约四旬,个子不高,形态微胖,眼睛极小,其貌不扬却做得一手好菜。
听见刘平这个名字,仝氏皱了皱眉,眉心一动,下意识回忆起来:“本宫记得半年前工部刘侍郎将你举荐至东宫,听说你做的菜肴颇合太子口味,短短月余就命你掌勺东宫小厨房。本宫可有记错?”
“娘娘记性极佳,正是草民。”刘平面上流露出一抹不可置信,显然十分诧异。他一个小小的厨子,居然被皇后所知。
事实上养尊处优锦衣玉食的宇晔自小对食物很是挑剔,非要色香味俱全才肯勉强入口。因此当他多次在仝氏面前赞扬刘平的厨艺时,她自然留心。
“太子赏识你的厨艺,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你竟敢暗中下毒谋害太子,其心可诛!快说,究竟是何人在背后指使你干这等胆大妄为等同谋逆之举?”仝氏位居中宫执掌凤印多年,摄人心魄的威势下让人心生畏惧。
刘平吓得哆嗦了一下,脸上肥肉颤了颤,一面叩首一面阐述着事实:“草民自知罪该万死,不过草民不敢存心谋害太子殿下,是刘侍郎命草民将这个瓶子里的东西掺和进殿下的饮食中。刘侍郎是草民的堂兄,他位高权重又执意逼迫草民,草民不敢不从啊!至于这瓶子里面的东西,草民真不知道是毒药!谋害太子要诛九族,草民虽然愚昧却也晓得这个道理,草民是无知啊,求陛下和娘娘饶命……”
刘平说得句句都是实话,关于瓶中之物他悄悄问过一次,可惜被刘侍郎敷衍过去了。他虽然心存疑虑,暗中找民间大夫问过一二,奈何普通大夫哪里晓得断心草毒药,所以也没问明白。而刘平见太子吃了多日没有大碍,也就渐渐放松下来。
“父皇不如传召刘侍郎当面对质,还儿臣和母妃清白!”宇程知道皇帝多少会怀疑自己,毕竟太子一死,最大受益者必然是他!不过面对刘平,他并无害怕。这种事他身为皇长子不会亲自出面,偏偏刘侍郎愿意示好替他安排,他自然欣然笑纳。除了断心草是他费劲心思派人从黔地弄来的以外,别的倒是没太操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