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一缕精神留在此处,继续记录之后发生的事,我也不知道这缕精神可以存续到什么时候。’
‘仪式开始,我孤独地做完了一切,皇帝却迟迟没有现身。’
‘道剑已经高悬,落下之后,我的肉身将会被斩灭,我死之后,整座神守山都会震惑且哀恸吧,但我并不担心,小盈与小颂都已长大,他们会帮我打理好神山。’
下一刻,字陡然尖锐,像是被削光了血肉的骨头:
‘邪神!邪神来了!!!
它是怎么悄无声息地穿越神守山的禁制的?!它要破坏这场仪式,它要破坏陛下的新生!等……等等?
它为什么穿着陛下的神袍?’
……
道剑劈落。
笔记到此戛然而止。
随着他的翻阅,上面的字也如指间之砂,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守溪看着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却只是笑了笑,说:“师父,你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写日记啊,这一份的确比留在魔门的那份真诚得多……谢谢你了。”
林守溪知道,那天皇帝的确亲至了。
但林仇义身上佩戴着黑鳞。
就像自己与小禾的初见那样,别人眼中平平无奇的小丫头,在他眼中却是清美无双的雪发少女。
林仇义见到了皇帝的真面目。
不幸中的万幸,皇帝出现之时,道剑劈落,将他道躯粉碎,他震惊的神情没有让皇帝看到,否则,一切恐怕早就败露了。
之后转生到那个世界,漫长的岁月里,林仇义应也想通了这些,所以他小时候才能恰好读到那句‘佩真龙之鳞可不惑’。
但有时候,不惑是更深的痛苦。
林仇义口中的小盈与小颂也未能成为下一代神山的中流砥柱,在他死后不久,苍碧之王就毁灭了一切,对于苍碧之王的到来,人们众说纷纭,但现在,林守溪已有了定论——因为皇帝醒了。
皇帝的苏醒吸引了苍碧之王。
但那天,被世人奉为神明的皇帝没来守山。
如他所想的那样,所有龙类冲撞神墙,都是因为皇帝的存在,皇帝应是龙的死敌。
龙的死敌是邪神。
但此时此刻,这位‘邪神’正在神墙之外,与识潮之神展开不死不休的决战,那一场战斗引发了一浪又一浪的地动,哪怕是神守山的峰尖都在微微颤抖。
他很好奇,这次长安的千灯之夜,林仇义是怎么骗过皇帝的,还是说,他连自己都骗了呢?
林守溪静静坐在那里。
光线从窗外照来,点亮了桌案的一角,灰尘在空中静静浮动,像是飞出的无数粉蛾。
三百年前,三百年后,一老一少两个身影像是重叠在了一起。
林守溪渐渐想明白了一切。“师父,总有一日,我会祓除一切污秽,令人间重获新生。”林守溪合拢笔记,重新念出了当年的誓言,这一次,他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
重新推开门时,紫苍色的暮色已漫过山峦。
门口,宁絮在等他,已等了一天。
宁絮换了一身清凉的裙裳,香肩雪白,锁骨纤细,微低的胸口脂白四溢,动人心魄,林守溪才出来,她就走上前去,拦住了他的手臂,将傲人的胸脯轻轻摩挲上他的臂膀,这位不可一世的天之骄女女画着姣好的妆容,敛着眉目,淡咬朱唇,一副惹人怜惜的模样。
宁絮此刻极美,任何弟子见了,恐怕都会拜倒在她的裙下,林守溪却是轻轻抽出了手臂,说了句‘你不必这样’后,径直向外走去。
宁絮愣在原地,脸颊通红,犹豫后,她提起裙摆,跟了出去。
林守溪下山的时候,终于遇到了修士的刁难。
那是一个境界如渊的老人,老人瞥了林守溪一眼,说:“今日让你登上山顶,入主神殿,是神守山千年之耻。”
“那你们为何不出来拦我?”林守溪问。
“我们都是山主旧交,尊重山主之遗愿罢了,这不代表我们都接受你。”老人说。
“那你现在来是做什么?”林守溪又问。
“老夫只是想看一看,你有没有做山主的资格。”
老人托起了手中的星盘,说:“这是古海星盘,是当年老山主做的玩意,其中镶有九千颗星辰,托举此盘,星辰便会明亮,亮得越多,说明此人越有潜力。”
“就是个测试弟子天赋根骨的玩意么?”林守溪听懂了。
“你愿意试一试吗?”老人问。
林守溪伸出手。
老人递过星盘。
星盘上所有的星辰尽数寂灭,一颗也没有亮起,老人见到这幕,也大吃一惊,旋即轻轻摇头,说:“交出神山印玺吧,神守山愿意奉养你一生,这山主于你而言不过虚名,不会带给你任何益处,反倒还会牵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