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禾听了,非但不恼,反而展颜,莞尔笑道:“是么……我看你还要嘴硬到什么时候!”
她轻轻吐了口气,身上的杀意陡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更为纯粹的战意,如淬火之剑出于寒水,初露锋芒。
众人这才幡然醒悟,原来林守溪早就有接下这一拳的力量,他示敌以弱,故意等她攀至巅峰,一举败之。而这位圣菩萨先前展现出的可怖境界,也远不是她的巅峰实力,在他们眼中惊天地泣鬼神的打斗,对于这对少年少女而言,竟只是互探虚实的热身!
真正的战斗从现在才算开始!
这……这就是天下最顶尖的高手么?
这对少年少女已是如此,那更在林守溪之上的道门门主,该是强到何种地步啊……
宫语支伞而立,始终一言不发。
小禾修道比林守溪更久,已臻至元赤,在此界虽也被压制,按依旧远在林守溪之上,哪怕林守溪拥有着强韧的先天体魄,按理说也绝不可能是小禾的对手。
但之前的一个月,她对于林守溪进行了近乎非人的训练,那个过程里,她甚至觉得自己不是在帮人练武,而是在给林守溪施展酷刑,其中类似断骨抽筋的诸多画面,哪怕是她也觉触目惊心,但林守溪竟熬过来了,她不知道支撑他熬过来的是什么,但他付出了残酷的代价,终是得道了回报,他如今的体魄已今非昔比,犹胜传说中的金刚罗汉。
宫语也不确定这能不能弥补境界上的差距,但她知道,同境作战之时,她也只能与林守溪平分秋色而已。
“来!”
道场上,两人一同爆喝。
爆喝声在真武山回荡,厚重如城黑云之间,行云布雨的神明似也大吃一惊,雷电的交织陡地密集,在上空纵横不休,落如天劫!
闪烁不定的电弧冷光里,他们同时动了!
这是真正的动,他们都不再有任何隐藏,身形像是化作了两道雨线,快得难以捕捉!
那些试图从他们的战斗中领会武道的人注定大失所望,以他们的能力,根本无法将这些招式路数给看真切,他们唯一可以看到的,只是道场上砖片不断蔓延的裂缝,天空中雨水被打得倒卷的奇景,以及两人拳肘击撞时爆发出的巨响。
单轮身法,小禾比林守溪更快,她像是真正融入了雨里,每一拳都有截然不同的方向与弧度,极为刁钻。
但一个多月前的雨巷里,林守溪已领悟了体内之籁,颤动的雨丝里,小禾的一切行动轨迹对他而言纤毫毕现,她的每一次进攻都被他严防死守,甚至后发先至,主动出击。
当然,小禾也极为了解林守溪的武功,许多武功甚至就是他们两人朝夕相处探讨出来的,所以她拆解林守溪的招式时同样干脆利落,无半点拖泥带水。
林守溪像是一座铁铸的山,而小禾则像是狂怒的浪,浪不断地冲击山壁,要将其击穿,山则坚定挺立,要用身躯将浪头拦截于此,直至怒火平歇。
其他门派掌门人正在全神贯注地看,衡量自己与他们之间的差距,唯有武当山的掌门人掏出了算盘,噼里啪啦打了起来。
“你在做什么?”昆仑派掌门不解地问。
“算钱!”陆树没好气回应。
地面上名贵的砖块碎了不知道多少片,真气激荡波及之处,附近大殿的屋檐也开始松垮碎裂,上面的瓦片脆弱得多,更是不堪摧残,一坡接着一坡地破碎,支撑殿楼的柱子也出现了明显的裂纹,弄不好还要塌。
这些都是陆树请名匠高价修的,此刻这场大战简直是在他心里划刀子。
正愤懑地打着算盘,陆树抬起头,忽见两人打到了玄武像旁,他心头大惊,伸出手大喊:“勿伤我真武大帝!”
提醒已晚。
他刚刚喊出声,两人就对冲一拳,散溢的拳风令得石像一震,玄武神像很是墩重,最脆弱的地方莫过于脖颈,这下可好,脖颈果然没能承受得住,顷刻断裂,玄武的脑袋就这样砸碎在地。
陆树张大了嘴巴,心痛难以言说。
旁边的华山派掌门不忘安慰:“不用急,你到时候请个人修缮修缮,在断颈处雕出半张嘴巴,就当是它将脑袋缩进壳里就是了。”“住口!我祖灵玄武岂能做那缩头乌龟!”陆树跺脚暴怒,哪还有半点仙家风骨,他怒得大喊道:“你们等会别逃,一道出钱替我修这道观神像!谁搪塞谁就不是英雄好汉!”
才说完,林守溪与圣菩萨瞬息万变的战斗就已波及面前,战斗的波纹胜似飓风,秋风扫落叶般席卷人群,人群再被吹散,哪怕是诸位掌门都难以立稳。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在道场上纵跃,兔起鹘落,众人看得胆战心惊,生怕被殃及池鱼。
“哎哎哎,比武要在道场上打,你们不要越界啊——”负责裁定胜负的小道士一边用衣袖遮脸,一边大声疾呼。
只见这对少年少女已不满足于道场的阵地,打到了外面去。
战斗没有停止,很显然,越界对他们来说并不是裁定胜负的标准,那是武林的标准,与他们无关,他们都要将对方打得认输为止!
接着,众人发现,他们不仅越界,打着打着,似还嫌整个武当山小了,要往山下打去。
其他人皆惊疑不定,心想他们这是有何深仇大恨,何至于激烈至此,唯有武当掌门松了口气,念念有词:“去下面好,去下面好,省钱……”
他们没有选择山道阶梯下楼,走的是断崖绝壁,宛若登临天险的鸟兽。
小禾已不知多久没有这般痛快地出拳过了。
若昨夜心中的雪崩之时前兆,那此时此刻,随着战斗的愈发激烈,她心中雪山的崩塌之势已不发不可收拾,它们由内而外地爆发出来,成为她口中的厉喝与清叱,成为她拳尖上的冰雪与锋芒!
“死撑,还在死撑!你境界不如我,力量不如我,身法不如我,仅凭这蛮横体魄挨打,崩溃不过时间问题,我看你不如纳头拜下,臣服算了。”
小禾冷笑着,一拳打中林守溪的肩膀。
林守溪倒飞出去,手按住身后的墙壁,五指一拧,定住了身形。
“你既然处处比我强,为何迟迟赢不了我?你口口声声说死撑,真正死撑的又是谁,你心里不清楚么?!”
崖石在林守溪指尖碎裂,他身影弹射而来,也悍然递出一拳,打向小禾的胸口,小禾翻掌去拦,虽然截住,却仍被打退,娇小的身子撞向崖上的一棵古树,她足尖一勾,固在古树上,身形绕着它转了数周,借着苍劲有力的枝干卸去这一拳之力,之后如蝠倒挂其上,双臂一展,再度逼来。
“不知天高地厚!”
小禾冷哼一声,她足踩悬崖峭壁,如履平地,疯狂递拳:“看我今日不将你揍得楚映婵都认不出来!”
“我与你不同,无论你什么样,我都能认得出。”林守溪手上见招拆招,话头上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