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又下了起来,很大。风,却歇止了呼啸,很静。因为雪,大到连风都吹不动了。
盛着女儿红的酒坛,脱离许十翼的手掉在地上,发出噹啷一声脆响。犹若惊飞鸿雁的弓弦之音,叫人心头一震。
他,杀了我娘?许十翼愣在原地,像木头般的愣在原地。须臾之后,一股前所未有的痛撕心裂肺般冒了出来。
屋外,
雪不仅遮了天,
还遮了路,人走的路。
但不消片刻,那雪遮了的路就被人糟践了出来。是六个人,刚那报信的伙计,一精神抖擞的老仆,四抬轿的家丁。他们神色慌慌,步伐匆匆,迎着风雪赶至醉仙楼外。
“世子!”老仆步止门槛,未进屋内,只洪声问道:“可有伤着哪里?”
“没有!”许十翼死死盯着李慕白,眼中充满着杀意,似屋外飞雪,欲将天地万物给活活捂死。
“请世子随老仆回府,”老仆拱手鞠礼,恭敬至极,“侯爷有要事交托。”
“让他等着!”许十翼声斥如令,屋外老仆当即退至偏旁,候于雪中未敢再多言。
一阵子之后,路,又被雪遮了。像遮了天那样遮了,像被糟践后的伤口愈合了。
可却又很快的,那雪遮了的路又被人糟践了出来。这次不再是几个人,而是一群人,一群身着冰冷甲胄的军将。为首的是一个胖子,一个骑大象的胖子,一个扛着两铁锤骑着大象而来的胖子。
他,叫杨离袂。
“世子!我来了世子,你的小锤锤来了,世子……哎哟!”杨离袂心急如焚从大象背上跳下,却是一脚滑,狠狠摔了个跟头,逗得兵将不禁失声发笑。
“笑,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路滑不知道吗?笑笑笑,再笑我一锤子呼死你。”杨离袂斥道:“快去把附近屋子给老子围起来,挨个挨个问,挨个挨个审,一定要给我查出那十三个狗屁阎罗是什么时候进的城,又是什么时候到的这里,怎么到的这里。凡染指此事者,扒皮,做鞋!”
“是将军!”兵将依令而行。
“世子,小锤神来了世子,小锤神来护驾了世子。”杨离袂拖着摔疼的腿,一瘸一拐慌慌张张走向醉仙楼。
“滚!”却刚踏进门槛,便遭许十翼一骂。杨离袂吓得不轻,连忙调头跑出屋外,心惊胆战拍着胸脯喘着粗气。
待回了神,杨离袂鬼鬼祟祟趴到门边探着头,往屋里瞅了瞅。确认许十翼无碍后,悬着的心才终得放下。
杨离袂长舒一口气,走到老仆跟前,问道:“陈平叔,您怎么来了?莫不是侯爷这么快就怪罪下来了?”
“今日城防,是你值守?”陈平紧闭双目,一动不动,任由飞雪落了满身。
“那什么……”杨离袂尬笑两声,“陈平叔,您请侯爷放心,我杨离袂一定把这事查得水落石出。还有那十三个遭天杀的阎罗,我已经派人去抓了。等抓到他们之后,哼,我一定扒了他们的皮,做鞋!”
陈平波澜不惊提醒道:“北寒三州,冀、殷、鹭将来之存亡,全系于世子一身,故望杨将军珍重。”
“知道啦知道啦,谁敢伤害世子,我就扒谁皮做鞋不就成了?”杨离袂将手中大铁锤放于雪地上,然凑到陈平耳边小声问:“陈平叔,跟世子坐一起的那个小白脸是谁?刚我进去的时候,我发现世子看他的眼神就跟看杀母仇人似的,十八年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离我远点,我耳朵还没聋。”陈平依旧一动不动站着,像雕塑那般,“这人叫李慕白,打天山缥缈派而来,三天前至琅琊城。但他并不是缥缈派的人,而是突然出现在缥缈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