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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参加新生活动的孩子们在燥热的校园内奔跑着。

梧桐树宽阔的枝叶遮住了午后直射的太阳光,宛如一顶翠绿失焦的遮阳伞,即便如此,木椅仍被晒得滚烫,零碎光斑将我和宫治的校服晒出一块又一块明亮的圆点。他坐在木椅的另一端,双臂打开,身体向后倾倒,随意的态度引来其他参加者的频频侧目,等他们注意到另一端饮料贴踝的我,脸上同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态。

他和宫侑吵架了。

没记错的话,他的兄弟应该叫这个名字,同班的男生根据五十音图推测宫侑是先出生的孩子,碍于传闻中的侑同学没有一点兄长应有的沉稳,这个推测始终没有定论。开学的前一个月,班里最爱出风头的男生找到宫治,大着胆子问他们的齿序。他们看碟下菜,都知道宫侑的性格是一点就着的炮仗,有些迟钝的宫治明显更好说话。前座的角名摘了耳机,饶有兴致看过去,不打算错过揭秘,宫治却摔了,桌摔得震天响,连桌腿都在震动,最前排的我闻声回头,周围的男生吓得变了脸色,见了鬼一样,青白交错。

他其实是个很冷淡的人吧。

我想。

吵完架,宫治的情绪不高,双手抄兜,跟在我身后一声不吭走着。

解完第一关,我们抄小路前往教学楼,我心里有事,没看见脚下的台阶,踩空的左脚拖拽身体一起失重。想象的疼痛没有出现,男生汗热的手死死抓住我的手腕,力道用足十成,成功拽我回平直的大道,宫治也吓到了,喘息惊魂未定,我撞上他的锁骨,来不及道谢,脚踝的胀痛刺激神经,我倒吸了口凉气,泪水差点涌出眼眶。

我崴了脚,暂时走不动路,在梧桐树的庇护下旁观其他人的冒险打发时间。

一大半参加的同学摇头,搁笔认输,守在关卡旁边研究其他人的解法,花圃前面有两个男生哀声叹气,不死心,仍绞尽脑汁思考没解开的难题。

“你怎么解开第一关的?”

问的是保持一言不发状态的宫治。

他拧松橘子汽水的瓶盖,递到我的面前,好像真对满纸密密麻麻的数字感兴趣。

第一关的题目乍看不难,计算量庞杂的运算,我很快在题纸的背面计算出一个位数惊人的数字,还有另一组同学一起解题,男生算到一半,瞥见我叠好的答纸,脸上浮现出惊讶和烦躁混杂的神情,宫治没参与,低着头,脚尖踢动周围的石子,参加活动的提起者却对我的进展漠不关心。

他没话找话,我不想没眼色,真的长篇大论惹他厌烦。

“一道计算题,不过计算量有点大,需要点耐心。”

“但是你交的答案不是那串数字。”

低头踢石子的宫治居然注意到了这一点。

他歪头看我,语气不寻常,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气势。

“第一关的题目写,解开这道题能得到下一关的具体地点,但这道计算题的结果必然是一串数字,所以第一关的真正难点在于对计算出的数字进行分析处理,我尝试了一下质因数分解和数字换位,-08,这就是最终结果。”

“花圃那边的难题呢?”

两个男生趴在花圃,聚精会神盯住草稿纸,其中一个男生试图通过口述理清思绪,四十多个戴着不同面具的人,他们看不见自己面具的颜色。

“他们忽略了一个重要的前提,”我口干舌燥,抿了口橘子汽水,然后说,“所有人的颜色都可以通过逻辑分析得出,如果全场存在有一个人的面具颜色和其他人都不同的情况,他就无法只通过逻辑分析得到自己面具的颜色,所以看见全场面具存在唯一颜色的人,那个颜色就是他们的面具颜色,然后类推,两个同色,三个同色等。”

宫治多半没听懂,欲言又止,最后没头没尾地说:“果然和角名说的一样。”

听见这个名字,我握住橘子汽水的手指微微一颤,努力用平常的语气问道:“他说了什么?”

宫治瞥了我一眼,看似认真想了一会,无所谓地说:“具体的不记得了,大约是很厉害之类的话吧。”

敷衍的回答让我有点失望,追问会很奇怪,我迫切想知道角名相关的事情,继续和宫治无所事事坐在木椅,不过半分钟就会按捺不住心情问出失礼的话,所以我低下头,重新打量冷敷的脚踝,肿得不明显,活动脚趾的钝痛尚可接受。

我向前探身,对宫治说:“我感觉还行,我们去下一关吧。”

宫治意外的较真,竟然主动俯身,右手托起我的脚踝,可能是容易出汗的体质,他的手指非常潮热,像一条湿漉漉的舌头。

他的声音平稳如常:“这不是还行吧。”

这太不合适了。我的心脏在嗓子眼剧烈颤动,脸颊连着脖子一起烧得通红。简单的检查,他就着俯身的姿势抬头,梧桐树隙一闪而过的光斑晃晕了瞳孔,竟让我想起了墙边第一次见到宫治的场景,然而,位置颠倒,如今是我在墙头遥相顾。

我浑身一震,挣开他的手,第一次用责怪的语气,明明白白说出自己的不愉快:“这个举动太随意了吧?”

我很少情绪化,太顾忌他人的看法,便不顾自己的真实想法,哪怕说谎也一心要做一个圆滑的人。可我感到自己卷入一种陌生的情绪,宁愿得罪宫治,也要甩掉这种缠住我的古怪心情。我知道这是无理取闹,宫治当场甩脸色发火都很正常,他再三帮助我,家政课主动分给我做到一半的蛋糕,雨天撑伞送我回家,不久前还及时拽住了走神摔下台阶的我,却得到这个结局。向我发火吧。我已经破罐破摔。他无所谓新生活动,我们刚好一拍两散,趁早结束这个没有任何意义的活动。

宫治坐回木椅的另一端,脸上没有一点恼怒的神情,平静过头,和抽签时揪住兄弟衣领回敬怒吼的形象判若两人,近乎温和地说:“再坐一会吧。还是肿的。”

他不发难,我没由头道歉,呆坐了一会,等冲动的情绪彻底被懊悔代替,我忍不住偷看他一眼,宫治在玩手机,浏览附近有优惠活动的店铺。他想申请六月份的小吃摊。我想起这件事,忍不住想,作为排球队的明星选手,他竟然是真的打算大费周章做这件事吗?

我忍不住开口:“再拖下去,不管是新生活动,还是你的赌约都会输的。”

宫治随口解释:“输了就输了,他不是靠自己赢的,我不是因为自己输的,这种输赢本来就没意思。”

他真古怪。

一周前,拜托我的时候,还耿耿于怀赌约和输赢,现在倒全都不要了。

“你有什么非赢不可的理由吗?”他还是没抬头,单刀直入,“抽签的时候,你不是和角名说了什么吗?”

我愣住了,心里已经给出了回答。

谢谢。

我和角名只说了这句话。

其实我想好了搭话的借口,无论是新买的相机,还是帮助组织新生活动的缘由,说什么都好,我渴望听见他只对我一个人说出的声音,可我看见他和漂亮的副社长用熟悉的口吻闲聊时,好不容易攒够的勇气一下子冲散了。那个女孩就像一面镜子,嘴唇抹了漂亮的唇彩,别出心裁的发饰,摇摆的裙摆晃动碧波,真叫灰头土脸的我心驰神往。

如果我也是这样的女孩就好了。

砂糖,鲜花与蜜,所有值得被爱的美好的集合。

这样不起眼的我向他搭讪只会自取其辱吧?

他不会喜欢这样的我,就算知道了我为了他考来兵,大概会冒出麻烦或者恐怖的念头,一份不会回应的沉重感情拴在腰间,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十足的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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