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黛青、嵇元一行取路沿运河南下,巡视河道,顺便按察地方。途径沧阴郡清池县时,正值午后。只听隐隐哭闹嘈杂之声,伴随着时隐时现的尖叫。 江黛青不由紧缰。不消风荇开口,金涛已经甚有默契地禀道:“是有孕妇难产”江黛青奋然夹腿,驱使着掣电寻声而去。 不多时,见一排村舍前人头攒动,哭喊声就是从这里传出。江黛青下马,将鞭扔给嵇元便挨挤开人群往里闯。梅言虽然跟着她,却不如她身纤劲巧,又因是陌生男子而被村人挡在了门外。 “我是大夫!黛青!”梅言排不开众人,只得求助。江黛青一脚都跨进了门槛,见他被挡住,喝道:“谁敢阻拦梅神医?”她将右手伸向梅言,唤道:“意远!”梅言抓住她的手,被她一把拉了进来。 江黛青使得力大,不由退步,却绊在门槛上,反而得梅言搂住她腰,才没有摔倒。两人都顾不上这些,嗑嗑绊绊地往里钻。果见一大腹便便的孕妇在床上喘,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梅言刚要把脉,就被推开:“哪个天杀的将男人放了进来!我媳妇还要不要见人啦!” 江黛青看那孕妇气若游丝,身上打颤,冷声道:“你再拦着神医,你媳妇就要见阎王了!”她忙唤梅言:“意远!快看看她到底是什么问题?” 趁众人怔愣间,江黛青先查看裙下产道,虽是白天,屋里却不甚明亮。 忽然那孕妇抬起上身,吼间嗬嗬两声,似是窒息之状。江黛青大骇:“都让开,给她些空气!”见众人呆看,不知进退。江黛青急对梅言说:“快把她抬出去!” 梅言刚要上手,却又被拦住:“什么!你们是哪里来的庸医?把我媳妇抬出去要她光天化日下生产不成!我儿子还要不要脸面了?” 江黛青怒道:“你看看你媳妇的脸面!她就要一尸两命了!不要说脸面,你孙儿都要没了!”这句话镇住了那妇人,屋里屋外却还有一堆人挤着。 眼见那孕妇脸色没了声息,江黛青喊道:“风行卫!”登时门口一亮,风荇和风艾当先入来,替江黛青和梅言将那孕妇抬到了院中。村人一时沸腾,却看得出江黛青他们身份贵重,不敢上前。 梅言这才得细细把脉。江黛青掀开裙子伸手去摸那孕妇产道,惊道:“她产道如此之小,怎地胎儿如此巨大?”她难以置信地看向那些村人:“是想要她的命吗?若非是双生胎,这孩子肯定是生不下来的!你们一点常识都没有吗?” 梅言脸色也是难看:“她可能不行了。气血逆行,腑脏衰竭”江黛青吃惊,顾不上产道,去探那孕妇鼻息。眼见她脸色绀紫,已经失去了呼吸。江黛青忙骑在她身上,进行胸外按压,不到二十下,那孕妇猛地咳嗽两下,又没了声息。 江黛青看着她嘴边吐出的粉色唾沫,呆住了。风荇问:“要我们帮手吗?”她才失声道:“急性羊水栓塞?!”她看向梅言,梅言难过地摇摇头,脉搏已断。 这个时代,也没办法行抢救之事。江黛青只犹豫得一瞬,便起身向后,坐在了孕妇双腿上,拔出了幽篁。 众人登时又是一阵喧闹,想上前的村人都被风行卫拦住了。嵇元、金涛自不用说,连棠溪玥和侍女们都下了车顾盼。 江黛青划开那孕妇的衣裙,露出她的孕肚,还有余温。她没有剖腹的经验,只得摸索着来。轻按得几下,以确定胎儿大致的位置和深度,谨慎地在她耻骨上约一寸左右处划开一道刀口:“若你有灵,保佑孩子平安!”手指伸进皮下挑起,又豁开一个口子。 江黛青全凭手摸,找到子宫切开,取出了血淋淋的胞衣撕落,将胎儿抱在怀中。剖腹取子,血污遍地,触目惊心。众人尽皆色变。侍女们都吓得花容失色,棠溪玥也是脸色惨白,震惊地看着江黛青。 梅言摸摸那胎儿的脖颈和前心:“还有脉!” 江黛青不顾胎脂污血,打开胎儿气道,以两指替胎儿做胸外按压。良久,毫无反应,胎儿的身子也渐渐凉了下来。 江黛青叹息一声,轻轻抚摸着胎儿的头部,看向那孕妇的尸体,低低道声:“取针线来。”众村人都呆立不动。风行卫搜出了针线篮递给江黛青,江黛青取块布包好胎儿,放在了那孕妇身畔,捻针穿线,将她腹部刀口缝合。 站起身来,满衣血污。江黛青看着那孕妇,朗声道:“将此家所有人口悉数羁押!”风行卫齐声应“是!”她看向村人:“本王妃有理由怀疑此户人家,故意趁媳妇怀孕将妊图谋害命!”那家人顿时哭天抢地地喊冤。江黛青毫不理会:“将他们送到县衙,传巡抚使令,择日审理。”风艾接过了嵇元的巡抚使印信,带着风茅、风芨押走了他们。 金涛还是不懂,却能忍耐了:“王妃自有深意?”江黛青看他一眼,倦怠一笑。转身唤风行卫打水,替那孕妇和胎儿擦洗身体。晴
月犹犹豫豫地上前:“王妃要不还是让奴婢来吧?” 江黛青看晴月小脸煞白,淡淡一笑:“有心了。还是我来吧。” 棠溪玥见状,挽起袖子,坦然道:“遗珠来帮姐姐。”江黛青看她倒是没有吓成侍女们那副样子,便也没说什么。想是棠溪玥出家时日不短,于生死之事看得更淡然。 梅言身上还算干净,洗过双手,就和嵇元站在一起。忍不住叹道:“又是两条性命,一条都没能救起”风荇和风苓相视一眼,没作声。 嵇元似是出神,半晌才问梅言:“生孩子都这般凶险?” 梅言微怔,随即道:“是。尤其是头胎。”嵇元没再说话。 江黛青和棠溪玥将那孕妇和胎儿安置在屋内炕上,闭好门窗。叫风苏守着,等衙役来再将门户封好。她本想放下挽起的袖口,但看衣袖、身上都是污渍,索性露着一双玉臂,反正天气也热。她这幅样子,也不好骑马、乘车,左右县衙应该不远,她对嵇元说:“你们先去县衙吧,我走走。” 嵇元道:“我陪你。”江黛青只笑笑,没拒绝,但还是叫金涛带着风行卫、侍女们和车驾先去县衙安顿了。 江黛青走在前面,嵇元牵着飒露紫跟着她。梅言和嵇元并肩。风荇、风苓各牵两马缀在最后。夕阳下,众皆默然。忽然,江黛青停下了脚步,众人登时紧张起来。就见她回头,茫然地问:“往哪里走?” 风苓登时笑出了声,风荇也扬起了唇角。嵇元却还是肃然沉默。梅言无奈笑道:“你吓死我们了。” 江黛青不懂,微微歪头:“吓死你们?为什么?” 梅言吞吞吐吐地问:“你没不高兴?” 江黛青这才意识到大家的担忧:“还好。”她说:“虽说若是再早一点,再快一点,他们二人可能还有救。但我已尽力而为,倒也问心无愧眼睁睁看着生命流逝是让人觉得有些沉重。不过死生有命,也不是人力可以强行改变的。”她转而又道:“况且,接下来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梅言下意识问道:“什么事?” “防微杜渐,以绝后患。”江黛青沉沉道:“避免再有女子重蹈此女的覆辙。” 出乎众人意料的,嵇元应了声:“好。”江黛青也有些意外地看向他,随即挑眉轻笑:“祾王殿下是不是也不认识路?” 嵇元就看向风荇,他便和风苓当先引路。嵇元和江黛青并排,他甚是绸缪地抚着她手臂,惹得她嗔道:“要拉就好好拉,痒死了。”嵇元择善从之,轻轻握住她手腕。 “叫县令明日发榜,后日升大堂审理此案。”江黛青轻轻嘱咐嵇元,他点头无话。 “尽早结案,也好让那妇人和孩子早些入土为安。” 到了县衙,风行卫已经准备好了热水,江黛青来到盥室要沐浴更衣。没想到棠溪玥跟了进来:“遗珠也想一起。” 江黛青一愣:“那你先洗?”她说:“我洗完你就洗不得了。”棠溪玥却说:“一起不行吗?遗珠以前总和娘亲共浴。” 江黛青眉头一皱:“平素或许可以。但今日不行!”她说:“我身上很脏,回头再过给你。”她不耐烦道:“你先洗,快点!”棠溪玥只好自己先洗。待她出浴换衣,江黛青正宽了衣裳要入浴。 门被突然打开:“黛青。”却是嵇元进来找江黛青。棠溪玥尚且衣冠不整,登时大叫一声,躲进了屏风后。倒是江黛青,赤身露体看着嵇元辞色不善:“嵇元,你是不是欠管教了?”她问:“敲门不会吗?” 嵇元没想到棠溪玥也在,有些尴尬。然而随即就意识到:“你们一同沐浴不成?” 江黛青怒道:“滚!”嵇元也只得先退了出去,带好了门。 棠溪玥怔愣愣地看着江黛青发怒,随后又若无其事地进了浴桶浣洗。不由问道:“姐姐都是这样对祾王殿下说话的吗?”江黛青瞥她一眼,慢悠悠道:“对祾王殿下,当然不能这样说话。”她道:“但是,对自己的夫君,还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