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出了这未央银行的大门,被“礼送”离开的周长风才勉强平复了心境。
短短一盏茶的工夫,自己就完整经历了一回这世上的离谱事?
事实上,在奉命出席了记者会之后,以及前些天与沈瑜的交谈过后,周长风心中就已经明白自己几乎不可避免地要卷入大明朝政纷争的漩涡,对之也或多或少有一点心理准备。
可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准备远远不够多,这预防针打得还是太少了,竟然遇上了这么奇葩的情况。
对于这位未亡人公主,周长风只觉得实在是太邪门和反常了,看样子她这是要下一盘大棋,而目标究竟是什么?
公主自古以来的政治地位和作用并非一成不变的,汉唐时期的公主那就不用多说了,个顶个的狠人。
平阳公主那可是招兵买马为唐朝打出了半数基业的,太平公主权势最盛时能左右朝政,安乐公主更是差点儿被唐中宗立为皇太女。
但后来随着政治制度的完善,宋明以来的公主地位就要下降很多了,存在感越来越低,明朝公主连出嫁的对象都不再是那些出身显赫的。
不过这些已经是过眼云烟了,在如今,这宪政的大明因为新旧妥协、同时又受各种思潮的影响,几乎允许一切魔幻情况出现,有些事件比还离谱。
比如今天能看到大同党的人士公开演讲,明天又能看到仁礼社人士组织请愿,后天还能瞧见日月宪政会人士卸任知府等等,这些都还算正常的。
也正因如此,这些日子以来,周长风已经在潜移默化中习惯了这种混乱奇妙的局面。
于是乎,对于今天出乎意料的幕后操纵者的真面目,他没过多久也就坦然接受了…或者说,麻木了。
他揣测这位野心勃勃的未亡人公主是想谋求权力,但是又觉得很奇怪——如今皇帝年纪不小了,而且身体状况不佳,若是驾崩,皇太子就会理所应当地继位。
所以怎么操作才能从名正言顺的皇太子手中夺得权力?如何架空他?
如果宁祐公主一方的势力能做到那种地步,公主本人又有什么用?
周长风左思右想也没琢磨明白,最终只能模糊的认定她大概是想拥有监国之大权,完全没往更加惊世骇俗的方面去考虑。
如今最大的问题在于未知,置身其中却不知这条“贼船”的目的地是哪,也不知它的航线是什么,这让周长风有些不安。
郁闷归郁闷,日子还是得过的,只是心里多了一桩大事。
不过这样似乎也挺好?至少知道是谁了,比之前要好些。
其实朱泠婧真没骗他,当下她也只是在做前期规划和准备而已,确实没有详尽的方略。
事实上她一向认为能否成大事不在于途径,而在于准备和积淀够不够多。一环扣一环、层层叠叠的权谋斗争虽然让人觉得畅快和刺激,但这可以说是很幼稚的。
这种纸上谈兵的权谋往往都喜欢套娃,层层嵌套,然而这其中存在的不确定因素和风险实在是太大了,嵌套得越多、出岔子的概率就越大。
生活中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小概率事件都有可能,何况精密的计划?
这个过程中的每一环都是相互独立事件,假使每一环的成功率是95、失败率是5,嵌套三环,那么出现其中任意一环或多环失败的概率就有1-095=12了;倘若再嵌套一环,就高达1-095=185了。
这种“串珠子”似的权谋是她很不屑的,看似精妙无缺,实则极易断线。
真正的权谋斗争应该是确定一个大方向,然后果敢坚定地迈出第一步,接下来一路走,见招拆招。
而这一切的底气在于准备充分,同时还要能够找准时机,顺势而为。
不过如今还为时尚早,在那之前,先于暗中悄然积蓄力量才是正道,当年刘伯温和朱升不也向太祖高皇帝进谏“广积粮,高筑墙,缓称王”之言么?
在返回公主府之后,朱泠婧获悉了一个私事方面的好消息——历经几个月的流转,从遥远欧洲出发的海德堡大学医学院的病理学学士学位证终于邮寄到了。
收集学位证可以说是她的一大个人爱好,由于身份的缘故,衣食无忧之余却又无事可做,毕竟她没法男性权贵一样花天酒地、寻花问柳,因此可以说非常之单调乏味。
于是本着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找点事做的想法,她便选择在平时抽空读打发时间了,顺带还能增长自己的知识面。
这种时候她会用“朱妤”的化名,至于读什么、学什么习,那就纯粹取决于她的兴致了,而且她也不可能亲自过去上课与考试。所以通常的形式是先向校方打个招呼,然后她在府上自学或者请教授私讲,在完成必修科目之后提交毕业论,经过校方审定后再发学位证。
从二十岁时拿到建邺大学历史学学士学位之后,这九年时间她又获得了顺天大学哲学学士学位、帝国格致大学物理学学士学位,不过后者毕竟是理科,似乎对她而言有些太难了?因此拖拖拉拉了四年多才算合格。
而后她又一时兴起学起了医学,不过过程比较坎坷——虽然金陵医务大学很“识相”,但是德国海德堡大学医学院又一向以严格而著称,因此她虽然低分飘过了毕业考试,然而毕业论却被打回了三次,时至今日才得以通过。
在这个不存在网络的年代,考试和论是医学院为她单独组织一个小组,从柏林出发坐火车辗转几个星期专程过来的,对于这几名教授和助理而言,他们干脆就将此当成了一场免费的东方之旅。
“嗯,倒是挺精致的,不错,便放在这吧。”
在自己的居室中,她让侍女将之摆放在了壁架上。
望着这儿依次摆放着的一溜儿学位证,她不禁有些小得意——古往今来比自己还博学的人应该不多了吧?
在注目了须臾之后,她冷不零丁地开口问道:“太子这两日在做什么?”
旁边那位名曰依依的女官随即回道:“据闻湖广之地疫病严重,太子殿下调改了日程安排,转而去九江了。”
“疫病?什么疫病?”
“回殿下,好似是‘水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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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咱们不同,明人对“学士”和“博士”的称谓是互换的,博士〈硕士〈学士。当然,在中,这只出现在对话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