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过去，喻少景和班上大部分人都混了个脸熟，见了面能打声招呼还能侃两段大山。剩下的那一小部分，就只有一些胆小的、慢热的、专注于自己世界的，以及与他座位相邻的同桌，许澄。

不知是不是由于天性使然，自从喻少景和她成为同桌后就显著地感知到许澄的“高贵冷艳”，一天下来，两人的交流不超过二十句，基本如下：

“要上课了，这节什么课？”

“语。”

“哎，我刚刚那节课笔记有些点漏记了，可以借我下笔记本不？”

“给你。”

“抄完了，还给你。谢谢。”

“不客气。”

……

以上。

向来以能说会道伶牙俐齿闻名的喻少景头一次觉得自己撞到了铜墙铁壁，且这铜墙铁壁里还围了座冰山，寒气森森逼人。每当他想开口聊些学习以外的话题时，许澄要么将话题牵引到学习，要么嗯嗯敷衍应声，更多是埋首课本恍若未闻。喻少景总算明白了班上那些人为何对许澄避之不及，也明白了为何老班放心许澄坐在话痨的他旁边——以许澄稳固的核心，泰山崩于前也是不动声色，更不必说只是身边坐了个讲起话来滔滔不绝的同桌而已。

喻少景用笔杆把碎发撩开，眼风仔细地扫过许澄的侧颜，她的脸小而白，掩映在乌云般的鬓发下，像装饰了窗棂的半团明月，俏生生的漂亮。

本就容色动人，再缀上不食人间烟火般清冷的气质，就更显得尤为出众。

笔帽顶了腮帮子半晌，喻少景把作业簿推到许澄面前，偏着头问：“这道题我算的结果是（23，16），答案没错吧？”

许澄淡淡扫了两眼他的算式，抬笔圈了个圈：“是增区间。再算算。”

喻少景赶忙抽回本子，他总容易犯粗心的毛病，中考那次也是，一道选择题硬生生把选错的看成选对的，白白丢了三分，事后被喻渺好一阵数落。头疼的记忆涌进脑海，他抖了抖，提笔从头算起。

余光瞥见旁边站了个人，一抬头，是学习委员尹朵，尹朵抱着沓本子，童花头衬得整个人乖巧又弱。她怯怯道：“你的练习本还没交。”

“好的。”喻少景把作业本放在那叠本子上，顺便示意许澄也交作业。等尹朵一走，他又凑过去，温热的气息倾吐在许澄耳畔。许澄头也不抬：“还有事？”

喻少景推过去英语：“我要背课。”

许澄难得迟疑了下，扫视起周围。喻少景及时道：“英语课代表没空，他在和他同桌背。”

许澄无可奈何地接过课本，喻少景志得意满地开口，单词汇成的句子自然流泻，指尖的笔转了一圈又一圈，仿佛时钟滴滴答答走动。待到好不容易背到最后一段，笔杆猝不及防被按住，喻少景的背诵声戛然而止，两人一同看向过道。

何渭笑嘻嘻拥住喻少景的肩膀，冲许澄道：“外面有人找你，女生，不是咱们班的。”

许澄了然，示意喻少景让开。刚走出教室，她徒然感觉到面前刮来一阵风，而后肩上一沉。

纤细的女生仰着一张精巧的瓜子脸，像只八爪鱼似的挂在她身上，一双杏仁眼笑得弯弯：“澄澄，我突然来找你，你惊不惊喜啊？”

“程子衿。”许澄无奈地拨开圈在自己脖子上的胳膊，“我们除了开学第一天事多，每天放学都一起走，惊喜什么呀？”

程子衿从她身上下来，痛心疾首地捂住胸口，泪水眨眼间便在眼眶里打转：“澄澄你变了，你不像从前那么爱我了，你看到我居然不惊喜！我真是伤透了心——”

“打住。”许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忙做了个暂停的手势，“你不过就在我们班下面一楼而已，别来这套。”

程子衿心不甘情不愿地停止了假哭，撅起嘴表示不满：“那你也不能这么不配合我……唉，也怪我这几天忙着加入学生会，一直没上来找你。”

许澄松了口气：“这不就行了。那学生会呢，你加入了没有？”

“还没呢。”一提起这个，程子衿唉声叹气，“还在搞审核，我资料交上去这么久还审核，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申请党员呢。学生会金贵的哟。不过，”说不两句，她又贼兮兮凑近，眉飞色舞道，“你见没见过学生会主席？没见过吧，你肯定没见过！我愿称他为男版的你，就冲他那惊天地泣鬼神的盛世美颜，我不进都是暴殄天物呀。”

许澄默默望着她上扬的眉眼，无言以对。

别的不说，在花痴方面，程子衿绝对是天赋异禀，从小到大她对好看的人都是磁性超强，在人群中一挑一个准。

“哎哟，你这是什么表情啊。”程子衿竖起三指，发誓似的郑重道，“我绝对好好学习，好好为同学服务，绝不因为美少年耽误成绩。”

许澄被逗笑：“好了，别贫了，你知道就好。那你找我有什么事，我同桌还在背呢。”走廊上人多，有人斜剌剌冲过来，她退后一步，理了下被风刮乱的碎发。

程子衿往窗户内探头看：“那男生是你同桌啊？挺周正的还。欸你先别走，我找你来吃午饭的，你听他背完赶紧的，别老想着学习不吃饭把自己忽悠出胃病来。唉，要不说你们班厉害呢，这大中午的，人几乎没少，看的看写作业的写作业，啧啧，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行。”许澄招招手，疾步走入教室。喻少景还乖乖待在座位上，闻声看来：“聊完了？”

“嗯。”许澄拿起倒扣在桌面的英语课本，“你继续吧。”

喻少景顺着方才背的地方一水儿背下去，许澄利落签上已背两个大字和自己的姓名。喻少景看她写字，顺便搭话道：“那是你朋友啊？”

“嗯。”

“你朋友怎么不在我们班？”六班是火箭班，看许澄也不像是会和差生交朋友，怎么那女生没进他们班？

“她嫌我们班纪律太严，她放不开。”其实还行，只是张昌实在是名声在外，吓跑了不知多少好苗子。许澄盖上笔帽，收拾了下本向教室外走：“我先走了，再见。”

“哦，再见。”喻少景挥挥手，正午时分，太阳的流金缀在树梢，铺天盖地都是明朗灿亮，他目送她走进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