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可以是解药,也可以是毒药。有人喝了消愁,有人喝了更愁。
像剑,可杀人,亦可救人。有人杀人也是为了消愁,而有人杀人却也更愁了。
“不死心?好名字!”许十翼拎起酒坛狂饮几口,似醉非醉说道:“世间种种愁,皆因不死心。万般伤离绪,都怪心不死。来二位前辈,为了这不死心,咱们干上一碗。”
“年轻人好气魄,老夫也正有此意。来!咱们就干上一碗!”张太乙端起盛满酒的碗,瞟了眼李慕白,见得李慕白也端起碗后,更为喜笑颜开,主动去碰碗。
飞雪满天中,三人,一饮而尽。
大笑里,倒满碗,再饮。一碗接着一碗,一饮再饮。从风来到风去,再到风来。从雪起到雪停,再到雪起。
很快,天黑了。
离死亡,也更近了。
夜空之上,云雪遮天,没有星斗,也没有月亮。很黑,像死人死后闭上了眼,什么都看不见,也没有什么可以容得去看见。只有黑,空的黑,无尽的黑,透着诡异与死亡气息的黑。
药园之中,一种奇怪的药植散发着妖魅般的光芒,给这黑夜添了几分光明,却也给这黑夜添了几分诡异与死亡的气息。凉亭之内,三人仍在喝,空掉的酒坛堆满了地,冷不丁看去,妖魅般的光芒下,好似一颗颗刚落地的人头。
“年轻人,看来你是输定喽!”张太乙喝得有些醉了,若非修为深厚,恐早已躺了下去,“你看,到现在仍旧云雪遮天,不见半分月露的迹象。而没有月亮,这雪月飞花就不会盛开的。”
“不急,这不子夜正中刚过吗?还早。”许十翼端起碗,小酌了一口,没再像之前那般大口大口的喝。然后拿起一片奇怪的花瓣塞进嘴里嚼了起来,张太乙说这花瓣能当下酒菜。
“不早了!你相信老夫,今晚是不会有月亮的。明天不会有,后天、大后天也不会有。”张太乙一笑,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老夫来北寒虽才三年有余,但对这天象颇有了解。今日十五,子夜正中一过便是十六,而北寒每月十六的月亮,到了卯时就会完全落下去,只有子夜三刻到丑时三刻月阴最盛。这也是雪月飞花绽放开来的最佳时机,多一刻不成,少一刻也不成。所以,你恐怕是死定了。”
“张老前辈,念在我们同桌共饮一场的份上,答应我一件事可成?”许十翼又拿起一片花瓣塞进嘴中嚼了起来,像嚼死亡那样。难吃,却不得不吃,因为这是唯一的下酒菜。
“何事?”张太乙站起身,拎着坛酒摇摇晃晃走到一旁,靠在凉亭栏杆处欲吐不吐,将醉不醉,“说来听听,只要不太麻烦,老夫便答应你。这世上啊,麻烦的事最讨厌啦,因为它麻烦,所以我不喜欢麻烦事,也不想去管那些麻烦事。没有麻烦事,也就没有麻烦。没有麻烦,也就没有烦恼。一个人大多的烦恼,大多都是麻烦事惹的祸。”
“张老前辈,”许十翼顿了顿,小酌一口‘不死心’后才接着说道:“村落里那几十条人命是无辜的,是我连累了他们。所以,我希望张老前辈帮上一忙,把他们给救了。事成之后,张老前辈可前往琅琊城向许良要一件礼物,他很喜欢送人礼物的。”
“老夫是人,不是神。”张太乙举起酒坛喝了一口,但很快就又吐了出来,“大悲无泪,乃西凉十绝门独门烈毒,无色无味,中毒者活不过一日。老夫不知你们用了什么法子,居然撑了这么久,真是奇迹中的奇迹。但能解大悲无泪的,还真唯有这雪月飞花不可。只是老夫刚说了,未来很长一段日子,都不会有月亮露头的,所以你死定了,那些打貂人也定了。”
“西凉,十绝门,哼。”许十翼冷冷一笑,但这冷中,却又掺和着几分令人捉摸不透的意味,“看来陈平给的情报也不准啊!他说最先动手的会是青州,没想到……罢了!认栽!”话落,猛将一碗酒饮尽。
“真没有别的法子了吗?”一直未语的李慕白忽开了口,双眼当中闪过一丝担忧,“我不想他死。”
“看在李大侠的面子上,老夫便下一趟魂山。如果那些打貂人命好,毒未攻心的话,老夫就费些心神,救他们一命。至于他……”张太乙看向许十翼,摇摇头,很快又转了回去。
“可有救?”李慕白眼中又闪过一丝担忧,比方才那丝更明显了些。
张太乙走到许十翼跟前,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许久,哀叹一声说道:“老夫看你骨骼惊奇,乃百年难得一遇的天生圣体之绝才。可惜呀,你周身上下被人打了十八根斩神钉,封了你的圣体之脉。如果不是如此,老夫尚能扭转乾坤救你一命。可现在,没戏!除非你们找十绝门的人拿解药,或者吃一株雪月飞花。”
“天既要我死,那我就死吧!小爷,认命便是了。”许十翼倒上酒,痛饮入肚,连着对死亡的恐惧都饮入了肚子当中。
“不!不能认命!不能,认命!”李慕白忽神色惧变,似想起了什么,陷进了痛苦的回忆当中,不停念着:“不能认命!谁都可以认命,唯独你许十翼不可以认命。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李前辈!你怎么了李前辈?”许十翼大惊,丢下手中的碗忙想上前查看。可才刚伸出手,李慕白身上忽散出一道无形之力,猛地将许十翼震飞开来。
张太乙眼看不对劲,连忙提聚真气,翻手一挥。瞬间,六根药针脱袖而去,扎在李慕白脑袋上。
“张老前辈,”许十翼忍着疼痛站起身,擦去嘴角流出的鲜血,“他怎么了?”
“可能是心魔!”
“心魔?”
“他到底修到了什么境界?居然连老夫的六魂飞针都压不住他,太不可思议了。”张太乙像看一个怪物那样看着李慕白,满脸惊诧。
“不能认命!不能认命!”李慕白忽冲天一吼,整个凉亭霎时轰的一声被震得支离破碎。头顶六根药针,也全被震出。
紧接着,李慕白咻一下飞踏到药庐庐顶,目露凶光怒视着那被云雪遮住的天,像怒视仇人一般,道出一句:“天要你死,我便灭了这天。”
话罢,李慕白运转真气,展出剑指,冲天一挥。瞬息之间,一道寒芒剑光飞出,将遮住乾坤的云雪给劈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