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的声音很轻,轻得让温故隐约觉得自己听错了。
他抬眼看向鹿笙,女孩清澈温软的目光毫不躲闪,其中淡淡的水色有些灼人。
温故仿佛被烫到了一般,避开了她那委屈而执拗的目光,不知该如何回应她对自己的依赖。
“笙笙,我不可能永远在你身边。”他语重心长道。
“为什么不可以?”鹿笙反问道,见温故没有回答,又继续道:“你还记不记得,你把我带回来的那天就说过,以后这里就是我的家,你会一直陪着我,你不能反悔!”
听着她这孩子气的话,温故目光微动,放柔了声音:“笙笙,雏鸟长大了,就要学会自己飞了,你也马上就是大人了,总不能一直粘着我吧?而且就算你去了国外,以后寒暑假也还可以回来,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
说了这许多话,一切又都回到了原点,鹿笙心头骤然升起了许多无力感,几乎快要将她淹没。
“所以,其实温叔叔你根本就不是在征求我的意见,只是通知我,对吗?”鹿笙放弃了和他争论的打算沉声问道。
温故默认了她的话,不置可否。
他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反对她父母的决定。
她的父母为她选择了一条坦途,这一点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至于她的愿意与不愿意,或许随着时间的推移都会改变。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他虽然不是她的父母,却也想要她能有一个更光明璀璨的未来。
看清了他不容置疑的神色,鹿笙僵硬地扯了扯唇角,恢复了平时的温驯乖巧:“温叔叔,如果你们真的觉得这样是对我好,那就都听你们的吧!我还没看完,就先回房间了。”
温故颔首,欲言又止,思忖一瞬,到底也只是轻点了点头:“去吧。”
回到房间,鹿笙拨通了母亲的电话,电话响了很久,一声声忙音传来,最后还是因为无人接通而被挂断。
她最快的在手机上敲下另一串数字播了过去,同样是漫长的等待,好在这一次在电话挂断之前总算被接了起来。
“笙笙,找爸爸什么事呀,你能不能先等爸爸一会,我正在调色,还没调好。”
男人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宠溺,只是想到他固执的决定,鹿笙忍不住觉得更加难过,她难得的任性了一次,没有听话选择等待,干脆的开口道:“爸爸,我不想出国。”
听到她的话,男人放下了手里的工具,在一旁的毛巾上擦了擦手,扶着歪头夹着的手机走向了一旁:“笙笙,你听爸爸说,这是对你最好的选择,而且你过来,可以长期和我和你妈妈在一起,你不开心吗?”
“我觉得我更喜欢北城大学。”
“笙笙,你温叔叔没有和你讲过来我身边读的好处吗?你要知道,这个机会是多少人抢破脑袋也抢不来的,北城大学确实好,可你要学修,光有理论是不够的,还有技巧和实践。在那边,你能摸到真正需要修复的物吗,你能亲自动手参与修复工作吗,这纯粹是在浪费时间。”
“可爸爸,我对我现在的生活很满意,我有自己的目标和规划,而且我的朋友都在这边,我不想离开我熟悉的环境。”鹿笙努力为自己争取道。
男人的声音顿了顿,又道:“笙笙,你的目光应该放长远一些,在这边你也会有朋友,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我已经帮你申请好了我任教的大学,如果害怕来不及适应,你可以现在就过来熟悉环境,这样到时候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油盐不进,说了也是白说,虽然是意料之中的结果,鹿笙还是觉得心里尤其难受。
他们好像都很爱她,可他们都不在意她重复了一次又一次的诉求。
他们的好,和她想要的好,不一样。
这一夜,一堵薄墙分隔开的是两个人无眠的夜。
顶着这一层浅浅的阴霾,鹿笙的成年礼如期而至。
成年礼是一生一次的大事,因此温家提前了许久就开始准备,鉴于当年的惨痛教训,温故将宾客名单筛选确认了几遍,才让人送了请帖出去。
一大早,化妆师和造型师就进了门,礼服是温故专门请人为她定制的,仍旧是她熟悉的风格,粉嫩嫩的桃花色拖尾长裙,一层层轻纱下缀着珍珠和碎钻,后腰的位置上是一朵大大的白色蝴蝶结,缎带垂下铺展在裙摆上,泛着柔和光泽,华丽而精致,高贵而惊艳,完美的诠释着少女的纯然与妩媚。
众人面上不由得流露出惊艳之色:“鹿小姐,这礼服真衬你。”
这样娇嫩的颜色,肌肤若是不够白便会土气,容貌若是不够美,便会被衣服抢了风头,可鹿笙实在生得好,肤色莹润如玉,五官精巧明艳,与这华服相得益彰。
果然城堡里的公主,完美得让人无可挑剔。
楼下的大厅里宾客云集,老爷子和老太太和熟人寒暄着,都有几分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温知新被他们带在身边认人,却是心不在焉的一直看向楼梯的方向。
“李总,今天这位鹿小姐到底是什么来头啊,温家给一个外姓人搞这么大阵仗,该不会是有什么事吧!”
“修大师鹿鸣你知道吧?这鹿小姐就是他的千金,十多年一直寄养在温家,温故对她可是喜欢极了,我听我儿子说,她和温知新是青梅竹马,保不齐这就是未来的温太太。”
“温知新不就是一个私生子吗,这温家好像也轮不到他继承吧!”
“说不准,有人说温故当年因为那件事伤了身子,已经不行了,不然这么多年为什么身边一个女人都没有,就那么一根独苗苗,就算不讨他喜欢,那也是板上钉钉的继承人。”
“还真是可惜了,我太太有个侄女一直仰慕温总,才从国外回来,还想着能不能……唉,温总也算是天妒英才了吧!”
男人说着可惜,眼中却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温故这么一个年轻有为的男人,又是出了名的洁身自好,平时没少被各家的太太们用来教育老公,而纵然样样都不如他,可仅凭温故再不是个完整男人这一点,就足够推翻他所有的优越感。
温故一身黑色的高定西装,锋利的眉眼间虽没有了平日的锋利,却也没多少喜色,似乎萦绕了一层淡淡的愁雾,让人看不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