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如霜大喜,以衣袖轻抹泪痕,柔声道:「师兄,谢谢你。」
她还露出了平日难得一见的一个浅笑;因为难得一见,所以看来特别美、特别吸引。此时的冷如霜却不是那麽的讨厌了。我随她往见师父,途中她那浅笑美态一直浮现在我眼前。我盯住她走在前方的背影,竟觉得她身形娉婷,十分袅娜多姿,丝毫不逊她身边的两位西域美女。心中不禁一抹暇思:「师妹其实也有可爱的一面啊!尤其是她事亲至孝,又是天足。看清楚原来也是一位天姿国色的小美人,怎麽我一直未发觉?师妹薄斥我,也只因我久未参见老师。她应该也不是讨厌我。」
一面胡思乱想,一面已到了西厢老师的住处。
冷如霜推门进去,喊道:「爹,师兄来拜见您老人家了。」
我硬着头皮跟随进去。夏香、秋艳却识相地没有进来,只守候在门外。
师父的房间十年如一日,仍是满室经,四壁字画,清静乾净,毫无庸俗之气。我想起来先祖南宫公的一位妻子乃宋室後人,他岳丈家里的景况会否和师父的光景差不多?
我勉强喊了一声:「师父,徒儿来了。」
我师父是个严肃的人,不苟言笑。他卧在床上,面有病容,勉强撑起身来,看着我点点头道:「俊儿,你来啦……坐下罢。」
师父良久毫无动静。我呆坐着等待,心想:我与师父曾经情同父子,把他当作父执辈,甚至伟人模范,如今我们太疏远了,我对他的感觉很陌生。
「爹,您老人家感觉好些麽?」如霜师妹给老父奉茶,嘘寒问暖地侍候。
师父乾咳了几声,清了一下嗓门儿,说道:「俊儿,你最近一直没过来,却是在修习甚麽经?」
我吃了一惊,说道:「没什麽……没有甚麽特别。还不是那些……。」我支吾其词,师父面色不悦地道:「俊儿呀。你师妹如霜说你最近荒废学业,而且想法偏狂,对先贤大有不敬。可有此事?」
「上回我批判孔孟之道,与师妹争论不休,早知师妹定必告状。」我心内不悦地想道:「尊王攘夷,忠君爱国,也要看是谁管治天下啊?像太祖皇帝朱元璋如此是非不分,残杀功臣大将,忠他又何用;我这几句话没错啊?」我口中却道:「师父,我上一回有感而发,为几位冤死忠良说了几句公道话而已。」
「胡言乱语!师父平日如何教你?天地君臣父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自古如此。」
「这些人都是好人。他们不该被诛九族、十族的!」我抗辩说道:「忠君爱国,又有何用?我看那宋朝高宗皇帝冤杀岳元帅,才有亡国灭族报应!齐泰他们如何不忠君爱国?朱氏叔侄争位,冤杀忠臣,必有孽报!」
老师生气了,怒骂道:「我来问你,你那里听来如此邪说?」
我愕然了一下子,说道:「我自己想出来的。」我说这句话时,忍不住眨了眨眼睛;我说诳语了。但我没法不说谎——我岂能告诉师父真相;那可是不可告人的秘密啊!我接下去再说道:「齐泰、黄子澄,还有兵部尚铁铉大人何等忠君爱国,下场死得何其凄惨?叶伯巨更可怜,他独具慧眼,早已看出太祖皇帝分封诸王将会尾大不掉,太祖皇帝偏不辨是非,竟然把他下狱至死!还有……太祖滥杀……。」我正要说到朱元璋滥杀功臣大将,老师一张老脸已涨红如猪肝色。
「放肆!」老师怒拍身旁床沿,破口大骂道:「如此大逆不道、无父无君的话,岂能从我的弟子口中说出来?」
「我是无父无君,那也怪不得我!」我想到我本来自小无父,一时感触,赌气说了出来。
「你……你……。」师父伸手指向我,一口气喘不过来,面色由红转青。
「爹!」师妹如霜急了,一面急忙为老父扫背,一面几乎哭道:「师兄!别说了!别说了!」
料想不到老师会如此激动,见状我也吓了一跳,不敢再张口。
一段师徒对话就此完结,双方不欢而散。我步出房门,却见二婢呆呆地看着我,眼中泪盈於睫,似是非常感动。我头也不回,迳自离开,也不管二婢在後紧紧跟随。
一面回房,我一面悻悻然心里说道:「为何我不能光明正大习武,偏要我读甚麽圣贤,尽要听这种酸腐儒生之见?」
我把房门关上前,对夏香、秋艳二婢大声说道:「今天我甚麽人也不要见了!没有要事别来烦我!」
我一头栽回我的武林人物江湖世界,再也不想回到当前的生活。
在那古老的年代,同是读人的夺命生只会杀人,不会叫人读。
现在他便在游说耶律千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