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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当一个人足够强大时,便会不受威胁且不愿再接受任何威胁。 这样的强大并不仅仅是指身体的强大,还有心性。 因而对于阿青的做法嬴政虽然有几分意外,却又并没有想象中的意外。只是开口,对这女子发出邀请。 天下熙熙,众生攘攘,为名为利。 秦皇所拥有的自然不仅仅是并吞天下的野心,以及将这冥土纳入到囊中的胆魄和野望。 只是这似乎并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而这越女剑阿青,同样不是一个适合被拉拢的人。 因为随着中年士的消散,眼前的种种被彻底的瓦解。呈现在彼此面前的,是一座城池。 枉死城。 城下有护城河。 河中有黑黝黝的流水,有无尽的怨魂在扑腾。河上有浮桥在连接,通往那城中。 只是下一刻,那桥却又在两人眼中被瓦解,再没丁点痕迹遗留。 彼此尚立在那河岸边,存在于枉死城外。 并不曾进入到那城中。 只是嬴政脚下,有墨色的水迹存留。 恍若这君王刚从那河中跃出。 又或者说嬴政本就是在即将踏进这枉死城的那瞬间被幻境所干扰,而后被推落到那河水之内。 接受怨魂的诅咒与啃食。 落到江中的并不仅仅是那泥塑木雕的秦皇像,更有即将进入到枉死城中的秦皇。 只不过泥塑木雕的秦皇像被推入到江中,而嬴政的灵魂则是被推到这河水之内。 然而手中长剑照亮夜空刺破黑暗,这帝王并未在那河水中沉沦。而是从那水中破出,剑锋直指,取向幕后安排者性命。 但这幕后者,那中年士却是丧生在自以为倚仗和安排的阿青的手。 不过这不重要。 洞彻种种的秦皇有必杀那中年士的理由,却未必是要自己动手。更不必说对这传说中的越女剑,嬴政自然是感兴趣的。 这样的兴趣无关风月,而是想要使其为自己所用。即便现在的秦皇在这冥土之中,似乎是孤家寡人丧家之犬,正在遭受着追杀和阻截。 并没有任何的权柄及钱财名利等种种,引人效忠。 但恰如同阎君对这帝王的忌惮一般,阿青同样无法否认这帝王的强大。更无法看透其缥缈稀薄的灵魂之下,所隐藏的究竟是什么。 即便这帝王显露在外的手腕之下,那握剑的手、那指上的皮肉似乎被河中的怨魂所啃食。 有水珠顺着那指骨滴落。 融入到嬴政脚下的水迹之中。 而后如同有生命力一般蠕动,向着一旁幽深的河水汇聚。 只是阿青却是摇了头,再是平静不过的给出拒绝。 并不是因这帝王的落魄,更不是因这帝王的孑然一身,似乎并没有任何筹码。 “两个选择,要么把你手中的剑给我。要么你我做过一场,把你手中的剑给我。” 手持青竹的女子如是言,不带有任何商量的对嬴政手中的长剑做出觊觎。 仿佛是在讨要一件再寻常不过的物什,带着几分理所当然。 伴随着阿青话音落下的,是嬴政还剑入鞘,将那名为照夜的长剑对着阿青遥遥抛落。 玄衣高冠的帝王涉水远遁,以脚踩过那护城河,向着城门而去。 于是阿青开口,仿佛是有几分疑惑。 “你便不担心我拿了你的剑,却又对你不利?” “那又如何?” 嬴政反问。 身形顿住,在那黑沉的水面间停留。 有怨魂口吐恶言,目光怨愤,发出一声声尖啸及诅咒。 在这帝王的脚下汇聚和蔓延,在一点点向上延伸。 欲要拉着这帝王在那河底沉沦。 沉沦到那不见天日的黑暗与深渊里。 被无尽的怨魂啃食和噬咬,将所有的一切尽皆消磨。 只是所有的一切于嬴政的目光之下,却又似乎仅只是徒劳。 即便在他垂落的眼睑里,在那目光中所映照出来的,是一个又一个好似存在于记忆里的熟悉的面孔。 是谁呢? 是朱姬、吕不韦、嫪毐,还是成蟜? 抑或是燕太子丹,是荆轲,是高渐离? 君王的脚从那水面踩过,不带任何迟缓与游离。 于是原本好似是被

浸湿了的水迹渐干,嬴政露在外面的指骨间,好似是有皮肉在生出。 直至这帝王以脚踩过水面,从那水中跃起,走到城中。 消失在阿青眼前。 “你为何不拦阻于他?” 是有女声开口,有再是婉转不过的声音于阿青耳边回荡。 然而阿青摇头,却是实言。 “我拦不住他。” 继而以指尖于青竹间缓缓摩挲,对那女声做出解释。 “十人,百人,千人,于我手中剑而言没有任何区别。但如果是万人,十万人。即便是我,亦要为之陨落。所以,” 语音微顿,继而露出笑容。 阿青开口,做出决意及补充。 “解决不了问题,那就解决提出那问题的好了。” 音落,阿青抬手,将照夜剑抛到空中。 以指尖在那剑身之间点过。 好似是有光在眼前绽开。 只见阿青不闪不避,开口,对着那女声道: “这一剑,你应当可以学。所以,且看好了。”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这一剑究竟是如何自不必说,对这世间人而言,能够学得其几分真意便已经够用。 伴随着最后的剑意收束,有美人于夜色之下涉水而来,接过阿青从嬴政手中得来的照夜剑。 紧接着问出疑问。 “你可是要走?” “自然。” 阿青点头然后摇头,对着那女子伸出了手。 “但不是我一人,夷光。” 名叫夷光的女子将手放在了阿青手中,只是下一刻却又惶惶不安的收回,进而摇头。 以目回望过那枉死城方向。 “我走不了的,阿青。” 秋水为神玉为骨,名叫夷光的女子具有着足以叫水中的鱼儿、甚至是那怨魂亦不敢冒头的姿色。 只是这样的美丽是武器,是利刃,更是灾难。 世间的男子为之贪恋,却又将之评判为祸水的灾难。 有锁链自那水中生出,缠绕在那罗袜之上,将夷光紧紧束缚,并不使其离开。而是被困锁在这水上。 美其名曰,为生前之种种罪过而赎罪。 但夷光又有何罪? 于是在夷光落入到这冥府之后的某一日,本可以升仙的阿青同样来到这冥府中,同夷光相伴。 天道,善恶,因果。 对阿青而言,所行所为,所依存的是且仅是自己的心与手中的剑。 只是这剑并不足以将夷光脚下的枷锁斩断,而夷光想要从那水中走出 “束缚你自己的,从来就不仅仅是这世道,夷光。” 阿青无言,短暂的沉默之后开口。以手指过那照夜剑,问出疑问。 “你看到了什么?” “一柄剑而已” 夷光的目光顺着阿青的手指落到那剑上。 纵使剑在鞘中,但这无疑是一柄装饰华美,极为锋利的剑。 只是阿青也好夷光也罢,所说的或许是剑,却又不仅仅是剑。 然后夷光便于阿青的目光之下住了口。 听凭这剑术大家对自己做出点拨与反驳。 “这只是一柄剑,一个人。但在这剑的身后” 阿青的话语在风中隐没,并没有传递到任何怨魂的耳。只是枉死城内,嬴政同样停下了脚步。 手中有长剑再现。 那是一柄再是庄重与威严不过的长剑。 剑名—— 来者的目光落在了嬴政手中的长剑之上,继而目光里流露出赞赏,发出嗤笑。 “好剑。” “不过此剑,当归属寡人才是。” 玄衣高冠的帝王挑眉,出口,却是再冷淡与漠然不过的话语。 “但凭尔等,也配?” 于嬴政目中所倒映的,是有鼻直口方,络缌长须。着一身黑金龙袍,头戴冠冕,有七旒垂落的阴神缓缓而来。 出现在近前。 身后有堂皇神光照耀,身前有地府大印落在掌中。 端的是一副庄重威严模样。 同样亦是一副再符合世人想象中的阴间天子、地

府阎罗不过的模样。 恰是那出现在头戴鬼面的鬼王跟前阴神,此前借着嬴政所遗下之照胆剑,同这帝王遥遥过招者。 枉死城外的河流流水之侧,阿青开口,对着夷光道: “我本以为你当是无法领悟这剑意,更无法从此走出的。但夷光,” 冥府惨白的月色之下,阿青目光灼灼,好似是带着惊人的光芒。 “你可以的。” 于剑道之上天资似乎再是聪颖不过的阿青仿佛是领悟到了什么,又好似是堪破了什么。握住了夷光的手,再是认真不过道: “同我一起离开这里,夷光。” “斩断你足下的锁链,再不受任何束缚。” 夷光无言,面色间似有几分踟蹰。 枉死城内,阴神开口,声震四野,恍若洪雷。 对着嬴政道: “既见神明,为何不拜?” “拜?” 嬴政反问,并且发出疑惑。 “朕为何要拜?” 身量修长的帝王侧身立在那长街之上,腰杆挺直,目中全无惧色。 甚至带了几分好似是巡视领地的理所当然。 垂了眼。 将目光落在手中显露的长剑之上。 剑在鞘中,然而从一开始,这剑的命运似乎便已经是被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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